从动物园到西单,从西单到四惠,倦怠重重的我,靠着同伴的肩膀,不知不觉入眠。
我的防晒衣上,或许还残留着忍冬与猬实的香气,以及种种飞禽走兽展馆那夹杂着食物、排泄物、体味的闹哄哄、令人晕乎乎的臭气。
当我倚在同伴的肩,不知他内心有过怎样的变迁。
上一次来动物园,是3年前——人生中,能有几多个3年?
那时候,没有疫情,没有Dior包,没有许多人来来去去,许多纷纷扬扬的情事,起起伏伏,升腾幻灭;
那时候,我的头发还不曾经历由香槟金到暗紫到枯叶黄的蜕变,我也没有那样许多条各式各样尺寸花纹风格的头巾;
那时候,陪我欣赏火烈鸟的华丽、长颈鹿的优雅、蟒蛇的冷艳、熊猫的憨态可掬的人,是X。
Always X,The only X, 大写加粗的X(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关于我们之间的故事,等到我老去的那一天,等到这个世界荒芜的那一天)。
我们经过大象馆,猎奇般盯着那叫人咋舌的阳物(是否可以这样形容),彼此尴尬一笑;
我们在骆驼厅旁坐下来,风卷残云吃面包,X递过来矿泉水——慢慢吃,喝点水,别噎着;
我们在地铁站分手,看着X疲惫不堪的背影,心里起伏着无边的感动——是这样的一个人,如至亲,如挚友,如爱人。
三年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叫人苍老,叫人倦怠,叫人兴奋,叫人感怀。
我们依稀还是当初的我们,我们却也不再是当初的我们。
某一刻,想起电影《跨越栅栏》里的苍井优,如此心急火燎、爱恨不能地呼告与质问一只鹰,为何对着打开的门无动于衷。
她以为,有些监牢,只要打开就能一劳永逸,她不知道,有些捆绑,其实丝丝入扣长在心里。
她也不知道,如果感受过一种平静的绝望与欢愉,那么新世界的冒险和华丽,会失却存在的意义,因为它的翅膀,已经没有搏击风雨的力量,就像《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那最叫人断肠的一句:我已经不是神仙了。
我才后知后觉,自己也是囚笼里的那只白头鹰。无论怎样盘旋,还是在方寸之地腾挪转移。
因为那样的感情,经历过一次,从此无出其右。
这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刺青;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
叫我在汹涌人潮里,无法心平气和地与另一人合契。
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我们沉睡又醒来,这座城市,仿佛沧桑了几十年,却又好像一成不变。
我们是这浩瀚城市里的两只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却又不忍心责怪。
我以这样的步态与眼神想起你,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在绿丝绵绵的柳树荫里。
虽然你不在,我们之间隔着一千零一夜和一曲唱不尽的《牡丹亭》。
但它会过去,像从前有过,此刻经历,未来会有的一个又一个3年,它只是过去。
如一只猫的凝视,如一条蛇的盘踞,如一头鹿的漫步。
它慢悠悠、静悄悄,险恶又华丽地过去,分寸不由人。
在光阴的恢弘面前,一切都显得过分谨慎,一切又显得如此无意义。
因为时间不会放过任何人,以及周遭的一切。
不知道这个年代,是否还会有人唏嘘——
芳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我们只看见那花,一季一季地开,一季一季地败;风,一阵一阵地去,一阵一阵地来;孔雀一霎一霎地开屏,着力卖弄,一霎一霎地闭目养神,谁也不理睬。
我们的人生,我们的感情,就在这一季一季的花、一阵一阵的风、一霎一霎的孔雀开屏里远去。
无关泪眼朦胧,无关目送归鸿。
人生的站台,我们都是远行客,趟水过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踏脚石,每个人都会打湿裤腿,每个人都会经历大小波折风险坎坷,有时惊险重重,有时如履平地,然后如释重负,告诉自己,这条路我走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了那些记得的记得,为了那些忘却的忘却,为了那些目不转睛的依恋,为了那些心灰意冷的安眠。
人生的每一场旅途,总有惊喜,也有刺激,不可能只有花团锦簇,还有荆棘丛生,我们只有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有一天,当你跋山涉水,觉得累,但愿也有一个人在你身旁,无论什么关系,可以借你一半肩膀,靠着靠着,直到旅程的终点。
无论长短,至少还可以语重心长地感慨一声:不虚此行。
那些岁月、那些经历,化作幽幽香气,在身体发肤萦绕,由浓转淡,却总不会彻底消失不见。
然后我们才能蓦然回首,感慨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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