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个月时间,重新回到工位,桌上的电影日历还停留在4·29号,《敲开我心门》。
配套的台词也很应景:”男子汉不哭的,爸爸,你想让我告诉别人,我爸爸哭了吗?“
童言无忌,男子汉未必不能哭,身为爸爸,也有脆弱无比的时候。
然而字字戳心,想要做一个男子汉,做一个好爸爸,很多时候,就要全副武装,表演强悍。
因为他的肩膀和臂弯,不只是肩膀和臂弯,还是别人的支柱和港湾。
假使要哭,也只能一个人躲在某处。
不哭只是表象,究其根本是,我们要好好扮演一个成年人的角色。
成年人的角色意味着:责任感、价值感、社会认同感。
要打理好自己的人生,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在面对世间的种种苦难与不公的时候,要迎难而上,锐意进取,而不能像小孩子一样,除却大哭大闹,完全束手无策。
而且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价值交换和因果代价。
如果童话世界里,狼是狼,外婆是外婆,虽然偶尔狼会扮演外婆,但你还是能够从她的爪子和声音里判断出差别,那么成年人的世界里,狼可能比外婆温柔,外婆可能比狼还残忍,而且你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外婆和狼这两个名字,可以被无限多名词替换)。
但童话里也有现实主义的,世界真的就像《格林童话》那座黑森林,各式各样的风景,各式各样的妖怪;你想要得到你渴望的,就得付出你拥有的,比如你优美的歌喉、秀丽的长发、温柔的眼睛,像亦舒在《天若有情》当中说的:世上所有事都得付出代价,那代价又永远比得到的多一点我们永远得不偿失......
所以,你一个人行路,你要万分保重。
为了在这样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活得安然无恙,作为成年人的我们,不得不变得小心翼翼,处处设防。
于是我们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于是我们笑也笑得暧昧,悲也悲得抽象;于是我们越来越不可爱,因为我们开始斤斤计较,尝试变得精明干练(是不是想到姜喜宝那句吐槽:勖聪慧可以很可爱,因为她从小锦衣玉食,不必钻营进取,百般小心,我们不是不愿变得可爱,只是我们不配)。
当我们越来越擅长于扮演”成年人“这个角色,我们内心纯真柔软的部分,就会越来越少。
一旦失落,便是永久。
风萧萧兮易水寒,纯真一去兮不复还。
后来的我们,读到亦舒《譬如朝露》里这段话,不觉心有戚戚——
敏仪说:“昨天晚上,读鲁迅的《华盖集》,他在序中大约这样写:我小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飞,可是到了现在,仍然留在地上,时间都用来补小疮疤......我读了之后,忽然就哭了。”可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是微笑的。
最后这句话,简直雷霆万钧。
如果梦想破裂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遭遇的重创,那么还要装作一切都未发生那样继续栉风沐雨地活下去,并且保持微笑,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皈依的人生哲学。
当我在唏嘘感慨的时候,忽然想到,会不会在某个空间,童年(少年)时代的我们依旧如火如荼地存在着,就像这被疫情定格的4·29。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没有KPI,没有deadline。
一片西瓜啃得“飞扬跋扈”,一条路跑得生龙活虎,一条彩虹追得“凶神恶煞”。
并非不知道未来会有一个又一个明天,但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快乐足。
不知道是彼时的自己幸福得太糊涂,还是现在的我们求安稳得太干枯。
我愿意相信平行时空,这样至少有一个我,在某一个角落快乐得浑然天成,不知天地为何物。
而成为成年人的我们,只能“望梅止渴”地寻找短暂的消遣与慰藉。
比如坐过山车,在急速失重的刺激晕眩当中寻求释放,尖叫出来像吐出一整个春天的寂寥心酸;
比如站在树旁默默看着葫芦兄弟布偶娃娃搔首弄姿,出尽百宝,招徕路人,那一双硕大的眼睛,照见我们曾经多少欢声笑语的夏天;
比如坐在碰碰车上,享受冲撞别人与被别人冲撞的乐趣,同样的桥段,换作任何一个其它场合,都会演化成一场灾难,然而在这里,只有大家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在此之前,从此以后,大家都在或者都要扮演一个四平八稳、得体隐忍的成年人,但在这一刻,每个人都只是汲汲以求着快乐。
我很庆幸在5月的最后一天,能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段岁月。
恐惧得尖叫又怎样?浑身湿透了又怎样?呆在原地打转又怎样?
只要那一刻我是快乐的,那么我手中就紧握着唯一的正义。
我想我能够感同身受,当同行的朋友在我耳旁说:如果可以的话,想开一家游乐场。
因为这是孩子们的伊甸园,成年人的乌托邦。
那一瞬间,想到拥有一座游乐场的迈克尔·杰克逊,以及古早时期的港片《宝贝计划》。
陈宝国扮演的父亲,为了死去的儿子,建造了一座游乐场,来弥补对孩子的歉疚,以及抚慰自己内心的创伤。
虽然为了爱的缘故,做了很多有失恰当的事情,但那颗拳拳爱子之心,仍旧叫人感慨唏嘘。
如果房子是我们身体的栖息地,那么游乐场,或许就是灵魂的避风港。
在那里,木马一圈圈旋转,灯光一盏盏辉煌,秋千一架架悠扬,一切都各自安分地,拼凑出一整个岁月静好。
成年人的风声鹤唳、鸡毛蒜皮都被隔绝在外面,这里只有欢声笑语,四季如春。
在这仿佛偷来的光阴当中,我依稀听见,心里那个少年在温柔地呼吸。
原来他们并没有死掉,只是苍老,只是苍老了一部分,只等到某个恰当的时分,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当然,那纯真的部分,依然会随着时光的淬炼,一点点磨蚀。
我们自然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但还是可以尽量保全。
虽然川端康成在《阵雨中的车站》里说:人学会用双脚站立的时候,人的灵魂的病痛就开始了,但我依然愿你能像SHE《你曾是少年》的歌里唱的那样——奔跑起来,像是一道纯洁的闪电。
哪怕只是某些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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