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窗前的月亮，总是更圆的？

在朋友家的窗台，风吹过境，绿叶在风里狂舞似鼓掌，潇潇似落雨。

那一刻，心境空灵，难以言喻。

像面对无边旷野，在这滚滚红尘。‍‍‍

尽管我知道，当我转过身，又会对上朋友魂不守舍的面容。

一个人的魂不守舍，往往是另一个人的漫不经心。

想想多残忍，然而这或许就是寻常人口中所谓的爱情。

这世间有一种时态，叫“当男人恋爱时”。

在这个时态当中，一个人，时而神采飞扬，时而暗淡无光。

在这个时态当中，风吹树叶的乐章是否沦落成为催命符，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那种。

我不忍去想。

《倾城之恋》当中，有一则温柔的段落。

范柳原深夜无眠，打电话给隔壁房的白流苏，呢喃：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两个早已不再年轻气盛的人，把一段暧昧经营得滴水不漏，谁也不肯心软，谁也不愿臣服，怕叫对方看轻，怕面临惨淡结局，从此覆水难收。

两个人，静静悄悄，步步为营地博弈。

然而到底，还是他先“说漏了嘴”，在一个月光沉醉的夜晚，破了心防。

事实上，月亮依旧还是那月亮，但如若站在你窗前，或许会得多一分皎洁或沧桑；

或许会叫人刹那顿悟，未来八千里路云和月，只堪与佳人共赏亦或转身归去，归去归去，哪怕一蓑烟雨。

总之，如果能够暂时从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窗台逃离，一个人，会否拥有新的领悟与气象？

总是徘徊在自己的窗前，看着熟悉的物是，想着衰朽的人非，自己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撞得头破血流，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疼惜。

不是不糊涂的，不是不凄凉的。

当范柳原说出那句话，金敏喜也走上了拜访朋友的旅程。

一个人、一把雨伞、一件风衣，这人生的漠漠荒寒。

和好友在窗前饮酒、吃西餐，聊聊从前认识的人，说些言不及义的话。

时而远眺，云雾缭绕的青山，简约肃穆的白色建筑，她忍不住将身子探向窗外。

她从自己难以割舍的矛盾思绪里跋涉而来，却迎面撞上朋友生活里的坑坑洼洼。

在此之前，她或许想让自己从那没有结果的恋情里轻呼一口气，却在朋友与楼上邻居纠缠不清的欲望纠葛里打了个寒噤。

这就是人生吧，没有标准答案。

洪常秀叫人看到了人生（人情）的一种荒芜本质，冥冥中回答了“娜拉出走”的问题。

但人生并不只是为了“本质”而活，否则大可天天抱住尼采福科。

人生没有那么高屋建瓴，每个人有他的悬崖峭壁。

至少，她来过这里，她看过那风景，她呼吸过那空气。

她或许可以心安理得，或许可以死心塌地。

自从弗吉尼亚·伍尔夫发表了“一间自己的房间”宣言，多少女性（以及男性）为之倾倒。

因为是“自己的房间”，所以拥有清净和自在、独立和自由，哪怕只是这一个角落，也已经足够。

但如果我们总是局限在“自己的房间”，总是透过自己的窗台看风景，久而久之，这份独立和自由，会否变质与腐坏？

我们会不会深陷在自我的泥沼里，成为《阴阳师》里的“魔”——因为偏执的缘故。

对权利、色欲、艺术、情感的偏执，最终导致异化，将自己逼到了身首异处、穷途末路的境地。

在读梦枕貘这部洋洋洒洒、包罗万象的志怪故事集的时候，我常常被那些有情有性，但自取灭亡的妖怪魔物打动，而非感到畏惧可怖。

一如在郭敬明改编电影《晴雅集》里，我为吃下人鱼肉与心上人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长平公主，以及因爱生恨、滥杀无辜的长发女妖心生恻隐。

发妖陷入魔障，到死还在咒怨“好恨啊，好恨啊”；长平公主目睹大地一片疮痍，黎民百姓死伤无数，选择自刎以得解脱，就此从自我迷执里抽离，也改写了彼此爱恨嗔痴，循环往复的悲情命运。‍‍‍‍‍

如果他们可以暂时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看看别人窗前的“月亮”，结局真的会不一样。

别人窗前的月亮，未必更大更圆，未必不会被树冠或建筑遮挡，但那一刻，或许我们会重拾，或者放下一些什么。‍‍‍‍‍‍‍‍‍‍‍‍‍‍‍‍‍

我已经说了太多，于是我选择沉默。

我知道人生的浪潮会一波一波席卷而来，一如它总会一浪一浪地云烟散去。

没有一个春天不会逝去，无论它曾多么万紫千红；没有一段悲伤不会淡漠，哪怕它曾来得何其气势如虹。‍‍‍

这是潮汐的法则，也是人生的秩序。

而情爱，不过是这人生浪涛里的一朵，我很想说“而已”，但我知道，有些人习惯沉溺。

也有些人会说：你大可不必这样举重若轻，针不扎在自己手上，不会感到疼。

但或许有一天，他会明白，我在他的窗前，经历过怎样的思潮起伏，拥抱过怎样的空旷宁静。

而他也终于有一天，会在别人的窗前，看见皎洁澄澈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