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少女”不怀春。

---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

在这样一个桃红柳绿、油菜花黄、梨花白、樱花粉的季节，一个人的心思，轻易便浮脱、便舒放、便柔盈、便曼妙了起来。

不为这春光明媚，不为这气候温暖，单单为着这靡丽的、蓬勃的、鼎盛的、欢快的花，也是情不自禁的。

难怪古人说“思春”，来形容女孩儿的情窦欲开。

难怪春季要在河边斗草，“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分明是为了调遣舒怀，转移心神。

就连德国的歌德也在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里说“哪个少女不怀春”。

在这样的季节读托尼·莫里森的《秀拉》，称不上应景，但是却在本就涟漪荡漾的心里撩起了一阵潮湿温热的风。

小说里两个十二岁的黑人女孩子，已经萌生了对男性的憧憬与渴望。

她们刻意打扮一下，借着去甜品店吃冰淇淋的理由，穿过成年男人或者年轻小伙子群集的街道，在他们目光的滋润下，心里翩翩起舞。

大多数十二岁的中国女孩子，也许还不大明白“欲望”是什么，然而小说里的奈尔与秀拉，却已然开始了“女性气质”的萌芽。

他们对男性的身体产生朦胧的眷顾，每一次走过他们身前的时候，她们都在内心怀想“在那考究的服装下面，楚楚衣冠地包裹着的某个地方，藏着她们魂牵梦萦的东西”。

这让我想起那部令人“叹为观止”、惊世骇俗的电影《女性瘾者》。

电影里的女人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了自慰，就开始探寻自己最深邃却最真实的秘密。

她和朋友在浴室的湿地板上摩擦着身体，最开始她们可能不懂这种做法的深意，只是朦胧地觉着开心刺激，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她们的“性”游戏也愈发的大胆和张扬起来。

她们利用这种行为来自我满足，来显得“卓尔不群”，来无所顾忌地挥洒自己女性的能力。

导演为了展现一个女性的“自我发现，自我审视，自我观赏，自我实现，自我成长”，对“女性”本身的秘密的探索和追问，以及对“性”的感知和把握，运用了极其“诚恳”的眼光和态度来展现。

而电影最突出的部分，是穿插于其间的哲学思辨。

在情爱和欲望的表层之下，它潜藏着的是对一个人，一个女人最赤裸最直接的“自我身份”的皈依的深沉感知和探索。

一个人，她不需要为自己发自本性的“色欲”而自我否定。

因为从她呱呱坠地落下凡尘的那一刻起，她的血液里就种下了对情爱皈依屈服的种子。

像一棵树，踞于山崖，悄然独立，历经风雨。

树，依然还是那一棵树。

女人，依然还是那一个女人，只是她经历过了春夏秋冬。

你可以说这部电影是“诚恳”的，但你也许无法觉得它是美的。

直接的，泛滥的，过度的肉体的展现、残酷的性爱、扭曲的欲望，使得本来具有幻想之美的成分渐渐冲淡，甚而显得古怪不堪。

虽然，这个女人的一生，很难用一种讨伐和批判的视野去定位。

就像《圣经故事》里那个妓女，村民都主张用乱石砸死她，然而我们慈悲的，怀着怜悯与宽容之爱的耶稣说，谁如果觉得自己的灵魂比她洁白，谁就可以行使处死她的权利，最终在场的每个人都一声不吭。

安娜卡列宁娜自然是不贞洁的，但是旋转舞蹈、言笑晏晏在舞池和贵族客厅里的名门正派的名媛佳丽，或者贵妇人们，她们每个人的灵魂，都藏污纳垢。

谁也不比谁更洁白一点，只是有些人敢于开诚布公，而有些人畏首畏尾，欺世盗名。

在莫里森的小说里，就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叫汉娜。

她慷慨而纵情地与身边的男人厮混，镇上的女人恨死她，像当初西西里岛上的妇女憎恨嫉妒玛莲娜一样。

像近期颇受好评的由伊莎贝尔于佩尔主演的法国电影《Elle》里的那个和自己闺蜜的男人上床、诱惑自己邻居的丈夫的独身女子。

但是她依然我行我素。

你或许会说她们是不道德的，但是作家或者导演在塑造人物形象，或者推动情节发展的时候，却鲜少令人嗅闻到“讨伐和唾弃”的气息——

这种对人性的直接深入的洞察与聚焦，也许令人觉着不舒服，但是这个“手势”是值得称赏的，因为他解剖和拆穿的，是真实的人的世界，是真实的人的欲望。

他也许拆穿的不是你，但他拆穿的是你无法漠视的人性。

而另外一部聚焦少女欲望的电影，却能够给人一种虽然淡淡忧郁和哀伤，虽然似晚风清凉，却飘渺着春风沉醉，和细腻柔婉的情绪。

那就是格鲁吉亚电影《夏日遗失的27个吻》。

电影里14岁正值芳龄的花季少女西贝拉深深迷恋着小镇上的“天文学家”亚历山大，而这个风流成性的男人41岁。

他们之间，隔着数不清的漫长岁月。

她像一切情窦初开的少女，热情洋溢，不管不顾。

她赤着脚在屋顶上游走，背着古希腊女诗人萨福的诗歌；

她在阳光朗照的浴缸里朗诵莎翁的十四行诗“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

她在月色撩人的晚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骑着自行车游荡在小镇的街道上，去寻找那个关注着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的男人。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可以和镇上许多的女人调情或者做爱，但是他对她却重重设防。

也许他觉得成年人和成年人之间是两厢情愿，是无伤大雅，但是他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儿纠结那就是丧失人性，是丧尽天良——

许多人的道德感就是这样的飘渺和虚妄，或者说“节制而随机”。

就像张爱玲在散文里形容的，她往楼下滴水，楼下晒着被子所以她下不去手，但是如果扫扫灰尘，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我们每个人的道德感，也许就是这样的不彻底，这就是深沉而复杂的人性。

她心里难过，幻想自己是莎翁名剧《哈姆莱特》里的奥菲利亚，跳入了水中，虽然最终安然无恙。

她对男人的向往，就像夏日窗帘上飘荡的阳光，那么的灿烂，那么的虚妄，那么的忧郁，那么的感伤，那么的不可捉摸，却又那么的如影随形。

她爱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同时，一个与她一般年轻气盛的少年也在痴迷地爱着她。

他们在湖泊里嬉戏，她在他的身上亲吻，取下黏在他身上的水蛭，但没有情欲的味道，只有一种少年人的纯真。

反而是她跳入河水，跟随亚历山大的举止令人觉得情欲深沉。

在凯拉奈特利主演的电影《赎罪》里，那个浪漫敏感、精神炽烈的小女孩儿，也像她一样地爱着比自己大许多岁的男人。

因为得不到而“疯狂”，而酿造了难以挽回的悲剧。

最终，深爱着她的少年米奇枪杀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多情也无情的亚历山大，而她绝望悲伤地跳进了海里，游向了远方。

她答应少年的27个吻还没有落叶归根，而亚历山大和她之间银汉迢迢不可穿越的27年时光也终于灰飞烟灭，戛然而止。

夏天会过去，但遗留在每个人内心的忧伤和怀念却永难消失殆尽。

他们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蓬勃热烈的青春躁动，和热情欲望买单。

就像徐静蕾改编自茨威格小说的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的小姑娘，对一个充满神秘气息的中年男人念念不忘，最终也没能收获幸福。

这样的文学作品太多了，经典的如杜拉斯获得龚古尔文学奖的小说《情人》，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还有张爱玲的小说《心经》。

也许年少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外，还有许多被我们刻意忽视的深沉的幽魅，那些汹涌的欲望，它们或者浓烈而感伤，要么脆弱而迷茫，但是我们不得不正视它们。

因为它是我们天性里最原始、最纯真、最寂寞、最幽远、最执着的一部分。它会伴随我们一生。

中国作品里能够做到这么坦诚而彻底的，也许不会多。

毕竟中国文化是“保守”的，所以比较有教养的姑娘家永远只是谈诗作画、弹琴赏月、看花悲秋。

她们都是水晶玻璃瓶上的人儿，美好得，虚假得可怕，或者早早就嫁了，然后轰轰烈烈地生儿育女，也许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看着山野上那黄得绚烂的油菜花，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时光。

它们就伴随着托尼莫里森小说里面浮躁的、寂寞的、热情的、荷尔蒙气息浓郁的情绪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