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假期，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我已经开始了返程。
在家里呆了几天，一直是秋雨衰飒的天气，整个人无精打采，慵懒颓靡，整个就是张爱玲姑姑形容的，宛如一首宋词。
从北到南高铁上的悸动与期盼，也在这一场又一场的雨里，洗刷得零零星星、荡然无存。
在家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倒是尽心尽力地做了一顿饺子、见了即将嫁做人妇的高中同学、和妈一起看了一段前阵子火到不行的都市情感剧《三十而已》。
这一趟回家，倒是风平浪静，甚至满怀慰安。
从前无论回家待多久，照常总是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和妈争执，这几天倒是波澜不惊。
兴许，在我们都不曾发觉的落落生涯里，时光偷偷带走了那些无伤大雅的棱角与偏执。
聊到《三十而已》里为了挤进太太圈刷信用卡买爱马仕包包的顾佳、花将近一个月工资升舱只为享受心安理得在头等舱餐厅吃饭的坦荡与优雅的王漫妮，我妈难得地表现得达观而平和——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从前放在家里的红酒，一直懒怠打开，也被她喝得精光——我向来有买酒的习惯，倒不是强求文艺，只是总觉得一间房子里，如果没有一本书、没有一瓶酒，就没有灵魂，却又常常束之高阁，久而久之便忘了，而20多年不曾听说喝酒的她，居然如此“豪放”；
离开家的前一晚，看见她在敷面膜，便把自己带回家却没有用的面膜都给了她，她欣然接受，包括其它的护肤品，临行前还在她手腕上点了一点百瑞德，我能够想象她低头轻嗅的模样......
换做从前，以上种种都是难以想象的，至少不会发生得那样自然。
我好像是“忽逢桃花林”的那个武陵人，有几分讶异、有几分感动。
是什么驱使着这个世界日新月异、沧海桑田，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在冥冥中将我们改变？
*
一个人，可以固执得在时光面前死不认账，但是身边人也总能够恰如其分地提醒你——
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的，是初见时候的惊鸿一瞥，渴望将对方圈养在眼眸里的狼子野心，后来只剩了默默牵手的两个人，看着彼此的白发与细纹，惺惺相惜；
我们回不去的，是曾经渴望手摘星辰，却终于平心静气地在一个凡夫俗子身边，言笑晏晏，享受薄暮时分归来的牧童，手里揣着一个苹果的那种有惊无险的满足；
我们回不去的，是总以为自己是上苍精心设计的礼物，一切故步自封、瑕疵裂痕都敝帚自珍，还刻意渴望被人双手笑纳，直到生活以千钧之力压顶，将人堕入莽莽苍苍的社会丛林，在这里，所有人原来都携带着各自苟延残喘的幼稚病......
生命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一颗是什么口味的。
这个比喻很美好，因为它先在地允诺你，生命是一颗又一颗的巧克力；
这个比喻很残酷，因为它没有告诉你，生命里除了巧克力，还有其它东西，它也没有告诉你，巧克力吃多了，会发胖，也会对牙齿不利。
我喜欢《艾米莉在巴黎》里面说的——
Like in life, one has to balance the sweet with stinky.
生命赋予我们的一切，有好的，也必定会有坏的。
我们在时光的雕琢之下，也会变成自己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样子。
但其实这些都没有关系。
因为到最后，我们都会后悔的，像亦舒说的，一个人只能做出当时当地最利己的选择。
也即是说，成为现在的你，是岁月与你不谋而合的契约，是你自己内心默认的结局。
索性嘴硬一点——
我喜欢这个没那么可爱的自己、我喜欢这个为现实妥协的自己、我喜欢这个把爱情当成甜品而非氧气的我自己......
因为这一路走来，我们都有各自的不容易。
因为前路迢迢，谁知道我们终将停在哪里。
*
想起中秋那个夜晚，月明星稀，坐在朋友租来的共享汽车里，晚风离离。
在总感觉透着雾气蒙蒙的高速路上，忽然间想起电影《卡萨布兰卡》（又译《北非谍影》）的结尾——
穿着大衣的亨弗莱·鲍嘉目送着昔日恋人和她如今的丈夫坐着飞机远去，然后搭着同伴的肩，一点点消失在迷雾之中。
曾经为着这个结局耿耿于怀的我们，后来也学会了释然。
为什么要把它渲染成一幅狗血残酷的爱情悲剧？
亨弗莱·鲍嘉扮演的王老五浪子，果真有那么深情？没关系，战争会结束，封锁会消失，大不了像《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弗洛伦蒂诺和费尔米娜那样，八十岁再蜜月旅行、全世界恋爱，如果到那时候，两个人还对彼此念念不忘的话；
英格丽·褒曼扮演的腹黑白月光，果真有那么纯洁？从开始到最后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或许都是她运筹帷幄的战术里的一部分，无论是丈夫还是情人，都不过只是任她实现目的的棋子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值得亨弗莱·鲍嘉深爱，消失在他的世界当中，之于他，反而是大解脱；
再退一万步讲，亨弗莱·鲍嘉果真依然对英格丽·褒曼旧情难忘？还是回忆的阵痛、过往的无法释怀在作祟，就像《乱世佳人》里的斯嘉丽对阿希礼的痴迷，不过是对青春少女时候那不被满足的遗憾的无能为力罢了。
戏里的亨弗莱·鲍嘉，戏外的我们，都必然面临与现实狭路相逢的宿命，都必然面对生命中无法承受之变迁。
不到最后，谁都不会知道，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辆车将会载着我们去往何处，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但是放眼长远呢？
或许我们，都无法给出答案。
而这，就是我们所共同负担的人生。
一站又一站，我们全情投入，我们筋疲力尽，我们冷暖自知，我们盈亏有数。
其实这样，就应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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