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之城，究竟是座什么城？

循着对《一辈子做女孩》（又译《美食、祈祷、恋爱》，同名电影由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得主茱莉亚·罗伯茨演绎）的钟意，我读完了伊丽莎白·吉尔伯特厚厚的新作——《女孩之城》。

不同于《一辈子做女孩》里的小莉，面对婚姻的困顿、自我的压抑、生活激情的退却，与信念感的缺失，开始跋山涉水，在一个又一个异乡寻觅心灵的“皈依”，《女孩之城》里的薇薇安，年轻气盛，热情洋溢，像一只鼓胀的帆，想要在纽约这座繁华美丽都，书写绚丽的篇章。

一个是“人到中年”，需索返璞归真，一个是年纪轻轻，渴望扬帆远行，但其实归根结底，这两个故事都在“治愈伤痕”。

只是《女孩之城》，拉长了时间轴，涂抹勾勒，贯穿女孩儿薇薇安漫长一生。

它以类似回忆录以及书信体的形式，向我们娓娓道来，一个叫薇薇安的女孩儿，如何与纽约这座城市“同呼吸、共命运”。

纽约，这座扬名世界的大都市，如何将一个女孩儿造就。

女孩之城，究竟是座什么城？

伊丽莎白·吉尔伯特笔下的“女孩之城”，指的是纽约。

而书中的女主角薇薇安，从瓦萨学院中途辍学后，就来到了纽约由姑姑掌理的莉莉剧院工作。

由于自身不可一世的服装设计天赋，薇薇安当仁不让地成为莉莉剧院的戏服设计师，并且饱受赞誉。

正是在莉莉剧院，薇薇安见识到了从前待在故乡、待在沉闷的校园、匍匐在功课的监牢里永远无法感知到的迷醉与荒诞。

迷醉的是，一个个性格迥异的人、一张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一段段被欲望充满的时光；

荒诞的是，姑姑和助理那超出一般姐妹情谊的关系（在那样的时代）、戏院工作人员之间互相依赖却又互相猜忌的存在状态、人和人之间扑朔迷离无视道德禁忌的情感关系（当然，这要到很多年之后，当薇薇安能够相对客观抽离地看待那时候的自己时候而言）……

莉莉剧院的众生相，其实映射出来的，未尝不是纽约这座大都市的众生相。

莉莉剧院，是微观的纽约；纽约，是宏观的莉莉剧院。

这种浅显而明晰的参差对照，正是“女孩之城”这四个字背后的深层逻辑。

莉莉剧院的浮沉，从繁荣昌盛到分崩离析，当然无法完全对标纽约这座城市的兴衰，但它也足以管中窥豹。

时代在轰轰隆隆向前迈进，有些人来过，有些人消失不见，有些人在欲望的鼎盛处得偿所愿，有些人在生活的低谷零落成泥。

这其实是比一座戏院、一座城市更加宏伟矗立的真相。

但无论太阳如何升起，夕阳沐浴哪一个角落，纽约，始终还是纽约。

就像洛杉矶始终会是洛杉矶，北京始终还是北京。

依然会有红红绿绿的男女如过江之鲫地朝之奔赴，追逐它的欲望，在它的热烈与黯淡之中浮沉摇摆。

女孩之城，其实是一座欲望之城。

而欲望，无外乎名和利、性与爱。

简简单单四个字，几乎可以勾勒出那一张张面庞望眼欲穿、述说不尽的个中曲折。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得到，有些人没有；有些人得到又失去，有些人牢牢攥在手心——当然这是极其稀有的，因为这背后还有时光的镰刀在运筹帷幄，而太多时候，它又有着无法撼动的威力。

区别更在于，有些人敢于袒露、追逐自己的欲望，而有些人将之禁闭，害怕受伤、害怕被嘲讽、被诋毁、被抨击。

而小说的女主角薇薇安，正是在这样的追逐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在和自己的室友与一个有妇之夫缠绵床榻的照片被娱记拍到，并且登上报刊，差一点名誉尽毁。

虽然在姑姑助理全情卑微恳求之下，娱记终于松口，但这种打击在薇薇安心头如杯弓蛇影，难以释怀。

无论是将欲望当成旗帜，迎风招展，还是将欲望当成隐疾，闭而不宣，到头来，都会付出代价。

就像那句话里说的，人世间的一切，暗中都标好了价格。

高低只在于，身处其中的人，能否为之买单。

身处这样一座欲望之城，每个人都会得到自己的甜甜圈，当然也少不了暴风雨。

或许这也是纽约这座“欲望之城”美好的地方——因为危险，也是一种诱惑。

因为选择，你可以在这里沉沦，你也可以在这里飞升。

女孩之城，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从初到纽约，芳心大炽，灯红酒绿之间，纵横驰骋，到痛定思痛，过尽千帆，重回纽约，再世为人。

薇薇安，走了一段崎岖凶险，却也未尝不是有得有失、柳暗花明的路。

薇薇安得以“再世为人”，当然托赖于姑姑的存在，如果不是助理对姑姑的一片拳拳忠心，她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地谎称自己是为侄女求情。

对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十几岁花季女孩，深陷滥交以及出轨这种丑闻当中，后果不堪设想。

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薇薇安有自己的心之所向，也就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服装设计的爱好与天分。

从小在善于裁制衣服的奶奶的耳濡目染之下，薇薇安的服装设计天分也慢慢得到激发培养。

这也让薇薇安在水深火热的纽约，有了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

从最开始在莉莉剧院为演员们设计戏服，到后来重回纽约与好姐妹一起创办婚纱品牌，服装设计这条路，薇薇安从来不曾辜负。

将兴趣发展成为事业，背后承载的是能力、是运气、是机遇。

正因为有这份事业作为依托，所以薇薇安不至于因为一次伤筋动骨的丑闻、一次痛不欲生的告别就一蹶不振、生无可恋。

从薇薇安身上，我们也能窥见法国顶级奢侈品牌香奈儿的创始人可可·香奈儿女士的轮廓。

同样是身陷丑闻、同样是际遇不佳，香奈儿在经历过对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情人逝去这一打击之后，没有零落成泥，而是带着对情人的眷恋与感激，在时尚设计的路上，一骑绝尘、越走越远，直到创造后来的辉煌。

一个女人行走江湖，难保不会三病六痛，七毁八伤。

一个女人在大城市生活，难保不会遭遇在欲望面前七荤八素、忘乎所以的境况。

心力交瘁、自我怀疑、缺乏幸福感、失去方向感，放眼一个人的恢弘一生，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

关键在于，有没有一双手、有没有一股劲、有没有一根主心骨，制约着你、掌控着你、支撑着你。

我想，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双手、这股劲、这根主心骨，就是事业。

事业是什么？

事业，可以宏观到包含梦想、抱负、情怀等等掷地有声的词语，也可以微观到只是一份平凡普通的工作；

它是一个女人可以靠它维持物质生活、愿意为它付出心力、能够从中获得价值感等等精神层面的愉悦抚慰的存在；

更是一个女人在失去所有之前，还能硬颈活着的一口真气。

我们几乎很少会强调一个男人和事业的关系，因为这就像是一种无形的“社会契约”，是一个男人在这个世上活着的一种硬通货。

但我们会主张、会宣扬，甚至越来越主张、越来越宣扬一个女人和事业的关系，尤其在如今这个时代。

这不是在佐证或者映射男女不平等，而是在揭露一个真相：

一定会有许许多多女性，处在懵懂不觉，或者刻意回避的状态。

而这种心态的潜在危险就是，等有一天，你依赖的所有，你的父母、你的丈夫、你的情人、你的子女，都不复存在的时候，你还能靠什么完好无损、热气腾腾地活下去？

知名编剧廖一梅曾说，遇到性、遇到爱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而我要说，失去性、失去爱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事业。

性是生活的润滑剂、是滋养品，或许还是功效最不言而喻的，但它不是全部；

爱是芬芳的玫瑰、是橱窗里的华美衣裳，也可以是一蔬一饭，但它不是全部，或者可以这样说，将爱定义为男女之情，太过片面肤浅。

一个人的爱，可以包容天地万物，对一棵树的挺拔、对一朵花的芬芳、对一条河的绵长……

性与爱，都不过是调味品而已。

但事业不一样，事业是安身立命之本。

是一个人能够昂首挺胸，与这个时代、与这个世界话事的底气和资本。

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独身，或者安于独身的状态，自给自足，而不是被世俗的眼光挟持着，躲进婚姻的容器里冷暖自知。

比如俞飞鸿、比如杨丽萍、比如许鞍华……

当然，独身并不意味着没有性与爱，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爱是一种很宏大很宽阔的东西，电影之于俞飞鸿和许鞍华、舞蹈之于杨丽萍，谁能说这当中没有爱的存在呢？而性，更凸显出其点缀品的存在意义。

没有性、没有爱的我们，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没有事业心的我们，形容枯槁。

你一生的故事

她不是《布鲁克林》里的西尔莎·罗南，不是在第五大道憧憬“蒂凡尼的早餐”的奥黛丽·赫本，更不是在洛杉矶这座“爱乐之城”求仁得仁的艾玛·斯通。

她是薇薇安，一个经历过人世的浮沉、享受过爱欲的跌宕、品尝过华丽的梦境，也承受过沮丧的疼痛的女子。

除了缝纫和性爱，她什么都不擅长。

但这已然足够。

她在一个个狂蜂浪蝶身上品味性的欢愉，然后在一个从无肌肤之亲的男人身上获取灵魂之爱的慰藉。

这不是天方夜谭的“一千零一夜”故事，这是一个叫薇薇安女子的漫漫苍茫一生。

她选择了以这样的形式走过自己的一生，无关对错。

没有圆满、遍布伤痕。

从这个维度上而言，这是滚滚红尘之中，我们每个人的一生。

而薇薇安，也不过是纽约这座城市里平凡普通的芸芸众生而已。

每一个街角、每一座公寓楼、每一家咖啡馆，都有一个像薇薇安这样的女子。

随时准备着，告诉你有关她一生的故事。

有关爱欲、有关恨悔、有关迷醉、有关释然。

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开始追忆往昔，你也要写一本回忆录，或者给一个故人的女儿写一封长长的、贯穿一生的信，你会写什么？

你会想要强调什么？你会想要粉饰什么？

你会觉得人生当中最宝贵的是什么？最值得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让人品尝飞翔的快感，又是什么让你在波涛汹涌当中依然保持微笑活着？

你的回忆录，从你当下的每一天、每一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