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天生适合恋爱，你天生适合我的肉体」

五一黄金周，是以法国文化中心的几部电影拉开序幕的。

想到法国电影，总会想到孤僻的艾米莉，风风火火又冷冷清清地经营着自己的一方小世界。

在天台“想入非非”，在熙熙攘攘的巴黎街头找一个陌生男人，在桥上往河流里抛石子......

原来有一种丰饶与寂寞，叫《天使爱美丽》。

想到法国电影，会想到外表普通的公寓女门房荷妮，不为人知地守着一座书籍城堡。

推开门，她是看似冷淡贫乏的女门房，走进去，她是会给猫取名托尔斯泰的女文青。

原来有一种平凡与美丽，叫《刺猬的优雅》。

想到法国电影，还会想到装扮成女子混进古堡的瑟拉多，只为了与情人破镜重圆。

穿着清透古典纱衣的男孩女孩儿们，在乌托邦的古堡里嬉笑怒骂、颠鸾倒凤。

原来有一种青春与沧桑，叫《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

孤独、富足、平凡、诗意、青春、爱情，弥漫在法国电影当中。

像克林姆特画作里的金粉，让人目眩神迷，欲罢不能；

又像是跌入迷宫仙境，整个人被一股深邃的力无限勾引，无限沦落，沦落亦是好的。

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致命诱惑。

在假日看法国电影，就像是往咖啡里投入一粒糖，在内心里，已经完成一种千回百转的甜；

在法国电影里寻找爱情，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绝与期盼，因为它永远不屑于平铺直叙、因为它永远不忌讳开诚布公、因为它永远让人爱恨不能。

02|

上一次和留学法国回来的朋友Gemma一起看《眼泪之盐》——黑白画面、惨淡爱情、幽暗影厅，我好似听到有那么一刻，坐在旁边的她淡淡伤情。

毕竟有过在法国独自求学的生涯，那一街一巷、一砖一瓦、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在她内心激起的回响与我又自不同。

所以哪怕回家就写了一篇痛定思痛的“讨伐檄文”，但是走在王府井大街上的时候，我尽量克制而不做评论。

我固执地觉着，只因为马路两边那一眼，就情根深种，终究失之轻浮与滑稽。

王菲歌里唱得再动听，终究也不过是“传奇”而已？

爱情——如果真的有爱情，真的可以省略掉那些步步为营、小心试探，一期一会就火花四溅吗？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爱情，也不是我能够接受的爱情，但我忘了一件事——

有些人，的确会经历一见钟情的故事，就像有些人，会感应到上帝显灵。

无论旁人如何冷眼旁观、心淡如水、据理力争，都变得不值一提。

以及，有些地方，的确容易让人一见钟情，比如被安妮公主的双足亲吻过的罗马，比如被维姆温德斯电影里的男人一颗老心痴痴渴盼的巴黎。

无论现实当中是否一样无可避免人心倾轧、风气浮夸、虚伪横行，都可以暂时退居后位。

像法国女作家杜拉斯《广岛之恋》里惊世骇俗的名句——

这座城市天生适合恋爱，你天生适合我的肉体。

虽然那露水般短暂、火花般绚烂的爱情故事发生在广岛，这座因为战争而千疮百孔的城市。

但其实深深思索，杜拉斯真的只是在指涉某一座特定的城市吗？

这座城市真的只能是广岛吗？

战争对爱情不是腐蚀与败坏，而是加持与成就吗？

在烽火硝烟里相爱真的就更加可歌可泣、舍我其谁吗？

我们的确在张爱玲和玛格丽塔的小说以及《卡萨布兰卡》里领略到战争爱情的别样气质，但无一例外地——

战争绝非爱情滋生的伊甸园，最多不过只是无奈的催化剂。

究其根本，不是一座城市适合恋爱，而是当我们身处一座城市，就会拥有一种别样心境，是那种仿佛身处云端的轻盈与绮丽，让我们着迷，让我们容易与爱情，狭路相逢。

那样的爱情，可以没有结果，或者说，可以容放遗憾。

没有刻意强求，没有虚与委蛇，没有互相亏欠。

只是两个眉开眼笑的人，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身的丰饶与美好，于是短暂交付肉身与灵魂。

和这座城市一起陷落，和这座城市一起万劫不复。

我们知道各自终究回到过去，我们终究将这段短暂的恋爱当作一生无法忘怀的插曲。

越是怀有这样的心境，越是容易猝不及防地遭遇爱情；越是在这样看似没能得到保全的爱情里，我们此生才真正愿意死而无憾地说一句——

我也曾被爱情照亮过。

像《唐顿庄园》里的Crawley老夫人，幽幽回忆往昔，眼中泪光莹莹，言若有憾，实深喜之——

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啊？

都是舞会、午夜滑冰、弹俄式三弦琴，我们甚至打算私奔......

像是无形中被施咒，像是痛饮过一杯女巫的魔汤，像是置身一趟脱轨的列车。

那样的爱情，与婚姻无关、与生产无关、与互相猜忌无关、与家长里短无关、与柴米油盐无关.......

在那短暂的生涯里，爱情获得了永恒。

也许这才是《广岛之恋》永远是我们心头那一颗朱砂痣的缘由。

我们都曾渴望在某座城市短暂失身，我们何尝不渴望在七八十岁上，还能够有那样一段意乱情迷的往昔值得追忆。

到时候如果有人愿意倾听，便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03|

在法国文化中心看《所言所行》和《212号房间》的时候，叫我情不自禁的，全然不是超脱一切世俗羁绊的男人女人仿佛中蛊一般的相爱相离。

而是那一片片可望而不可即的诗意风景。

墙壁长满爬藤植物与蓓蕾花朵的郊区小屋、男人女人置身其中静静读书的幽静森林、烟雾蒙蒙山峦在望的古老城墙......

女主角仿佛自带背景音乐行走其中的优雅城市、墙面漆成糖果色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身奶油的楼宇、灯火朦胧的夜色里忽然飘落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在那样的地方，一切插曲仿佛都是好的，如果恰好是爱情，那就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于是我原谅了没有作品的言情小说作家插足了表哥和正怀孕的表嫂的婚姻，并且撒谎；

于是我理解了忍辱负重、遭受背叛的妻子借口自己出轨只为让丈夫更加坦荡荡没有负疚感地和自己离婚；

于是我懂得了那个拥有深爱自己的丈夫，却依然无法拒绝世界橱窗里的种种斑斓诱惑的女人。

我们都不是灵魂纯白无暇的圣人，幸亏如此。

如果恰好有一个人坐在身旁，可以在耳旁呢喃，让我们私奔，无论前程。

我知道我只有这一刻会狂热、会痴迷，未来之有太多的精明、太多的贪婪、太多的世故，错过这一刻，或许永不再有。

如果没有罗马的那一筒冰淇淋、如果没有那一座座凝固千古的雕像、如果没有那一条条曲折蜿蜒的街......

安妮公主怎会头晕脑胀，她怎会爱上一个贫穷潦倒的记者？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那一刻，我刚刚好想要去爱，而你刚刚好风尘仆仆而来。

只有那一刻，可以不计较代价、不计较付出、不追究结果。

爱情，只为爱情的缘故。

只有这一刻，恍惚才能够懂得木心《我纷纷的情欲》里那些珠玉琳琅、爱意翻涌的句段——

“你是乳你是酪是醍醐是饱餐后猛烈的饥饿。”

“你是我的私家海独立海大街上涌来涌去的算什么。”

“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热势退尽，还我寂寞的健康。”

带着这样的心境，走进一座城市，走进法国电影。

感受爱情，这场短暂华丽的假日。

“罗马”，不是因为我们身处罗马而相爱，而是因为它唤醒了我们灵魂深处的“罗马”。

巴黎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