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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诗）
于波心
江畔小景
几首小舟，隐进芦苇深处
水面干净如一张白纸
得承认天空的空，是由于飞鸟给
一朵接一朵的白云腾空位置
野草流落人间，江畔重聚
互相指认为姐妹
江面平白无波
相安无事的青山绿水，互为栅栏
夕阳落入江面
像是滴血认亲
芭蕉
柳叶崇尚纤细，芭蕉则相反。
植物们有自己的审美，
它们在不断修正自身，保持传统，
又胸有成竹，努力成为想要的样子。
我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不必惊讶于，
雨中的芭蕉不再翘起边界，踮起脚尖，
它脉络分明，头脑聪明：
只用了三分力气，
就弹奏出一曲雨打芭蕉，
跟古时候的，一模一样。
边界
围住一座大山的，譬如溪水
譬如盘山的柏油路
不着边际的事物，譬如白云
随心所欲，逾越人间的萧墙
幻化出万象
在山顶你发现身处云海，一座大山
冒出脑袋，溪水和公路被白云收买
你成就了一座山的海拔，被白云改变的人
站在山顶上，重新定义了边界
暴雨夜
伞骨由竹架进化到了钢架
还是支撑不住
天堂牌雨伞承受了小部分
来自天堂的倾泻。孤踽裹挟了一个夜行客
他面临水泄不通的困境
这让人窒息
旧秩序已然崩溃，新山水有待重构
一个人举着伞形的人间和闪电，一个人
露出惊骇的脸，变形的脸
从黑暗中走过来
像从过去走过来
像不由分说
劈头盖脸的时光
抡起了往事的拳头
沱江
江面平阔下来了，不断重复的浪花
翻卷成泡沫。一些疑问，不及解答
便自生破灭。白冠鹤和芦花
不及夕阳落山，便自带月光，自水面升起
冉冉将人间过渡到夜空
孤枭和独庙通晓古今拾遗，携带
一条江的演义，隐入深山
人间事弯来拐去，终须水落石出
沱江解开九曲柔肠，一路向东
毕竟青山遮不住，时光耿直
时时用磊落月光喂养
因孤独不断跃出水面的江鲫
和两岸日益增多的坟茔
窗外有风
院子废弃，千万别摘蛇莓的小浆果
它是仓鼠和野雀的口粮
酢浆草的袖珍小喇叭无论怎样鼓吹
除了蜂蝶，春天没人，冬天也没人
外祖母长眠后山多年。大舅也走了
无人推窗，也无人探出头
试一试温曛的南风，拂过故人的脸颊
渡口
流水不需要回忆
渡口被施了定身术
搁浅在芦苇丛
一条荒芜的船
像一只琥珀
定格在时光里
雨水
我体会侧柏的淡泊与白云的淡泊迥异
一个静止稳重
一个轻盈多变
路过栖云寺，雨脚乱如麻
古老侧柏早已不是俗人，柏针积攒光亮
像发光的菩萨
哪一刻不在奔忙
白云在天上，侧柏在栖云寺
我在人间
我抬头看一眼白云
又看一眼侧柏，低头继续赶路
......我们都有未竟之事
孤岛书
同样的方式，白头翁用过无数次
花式飞翔不能减少一座岛的孤独
鹦鹉螺螺旋形的塔尖
小心避开天空的惊雷
塔内肉身白皙细嫩，蜷伏如灵魂
——说不出谁更古老、沧桑
大海鼓捣波涛，一遍遍摇晃海岛
孤独不可撼动，波浪的沮丧
白头翁见过，鹦鹉螺也见过
蝉鸣
擅鸣者藏拙，隐忍不发，不可
貌相。柳林是演艺中心
青山是乐器行
风买了把口琴，与流水咿咿呀呀
像小学生。鼓腮鳍者在水底
练习二胡，水面是一层消音器
空气是第二层。蝉不一样
一个夏天霸占着演艺中心，用光了青山的乐器
站台
汹涌海浪翻卷，这茫然的孤岛
有汽笛般长鸣的孤独
之外一切，皆是过客
皆是另一个世界。漂泊的人，最终落叶归根
远去的列车，像被你一脚踢到了天边的夕阳
成为黄昏
呼啸而来的列车
像未来，像命运，被你一把扯了过来
残碑
语焉不详，半截残碑
突兀荒草之中，令我费思量
它无所表达，亦无可考证
它大面积的腐蚀斑驳正融入阳光的虚无里
偌大的春风，也不能惊醒
它的假寐。考量一段过往是无稽之谈
我思忖良久，所能确定不过：
时间的一次斩首
让它的无意义，它的虚无，断成两截
青苔
解冻的溪水潺湲从我的左手
切换到右手，头顶上是
遮天蔽日的枝蔓翠叶，透析而下的
绿色天光又从右手交换到左手
鹧鸪叫不叫我的心都是温暖的鸟窝
得承认由于柔软，我手执竹杖上山
得承认巉岩的另一面
为了看起来柔和顺眼
它们硬朗，骨气嶙峋的皮肤
覆盖了一层翠绿发亮的苔藓
原野、落日及黄昏
落日塑造黄昏
黄昏模仿山陵河流，呈疲软之姿
如何厘清黄昏与落日
的关系和逻辑？原野没有答案
坐在地平线上的人
与永恒之物对视，怎能不忧伤？
如果夕阳拉下闸刀
如果流逝是一种黑暗
我身体里还剩余多少光明
在第二天早晨醒来？
寂寞的山脉
白云突然变乌云，天空白转灰
没有过渡和铺垫，耿直的自然如是
戈壁荒滩一望无垠
一条柏油路通往天涯
山脉镶嵌金石的坚毅与冷血
连绵起伏的波纹
黛青色的时间写生
从阿拉尔到塔里木，岁月粗犷
我满脸尘霜，风尘仆仆
路过这些寂寞山脉
我惊诧于它的寂寞
至纯至真，没有植物，没有飞鸟
也没有雪山
像一种绝望，拒绝了命名和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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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于波心，真名于华平，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星星》《绿风》《诗选刊》《湛江文学》《天津诗人》《浙江诗人》《作家天地》《山东文学》等刊物发表诗歌数百多首（篇），多次获全国、省市征文奖。出版诗集《一道夕阳》《伊秋水里的鱼》等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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