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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吟
《》
2023年第一期电子版
蛋是两个好蛋，真正的土鸡蛋。
韩梅花握着鸡蛋仔细看，鸡蛋仿佛没意见。蛋是土鸡产下的，土鸡是母亲在乡下亲自饲养的。母亲每周进城一次，韩梅花吃的鸡蛋算是“专供品”。
韩梅花是做窗帘生意的。清晨，她煮好鸡蛋平均分配，自己两个，老公两个，儿子两个。她揣好鸡蛋，迎着清晨的薄雾，步行去店铺。
韩梅花出门不远便摔了一跤，手伤了，衣袋里的鸡蛋却完好无损。她爬起来骂自己倒霉，夸鸡蛋很争气。她进了店门，嘴里依然喃喃细语：现在疫情防控政策已放开，自己“阳”康了，身边的人大多已“阳”过，街上的店铺门都竞相敞亮开来。
韩梅花忽然大声说：“你啰嗦啥？要过年了，快吃鸡蛋好挣钱。”她抹抹手背上的血丝，不恼火，端坐着，像菩萨。她想吃鸡蛋，却没张嘴。
一会儿，韩梅花眼睛眨几眨，一脸严肃，选定一个蛋，摊于手心，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列一起，像巫师画符一样，在鸡蛋上旋转，嘴里念念有词：疫情啊病痛啊倒霉啊灾祸啊缺钱少米啊吵架扯皮啊……都在这蛋上。让一切倒霉事恶心事苦难事全都滚蛋吧，滚出十万八千里，滚到没人烟的地方去，让人世间全是美好全是幸福全是欢声笑语全是丰衣足食……韩梅花双手捧蛋，放在地上，然后朝店外一推——滚蛋吧。
椭圆的鸡蛋，滚得很椭圆，滚出店外去。
此时，冷风轻拂，薄雾袅绕，车声响亮。
韩梅花一脸神圣，蹲于地上，紧闭双眼。
韩梅花鼻子右边有颗大黑痣，醒目地耸动。她缓缓睁开双眼，见鸡蛋刚停下，还在委婉地旋转。
韩梅花没想到突然跑来一个小男孩。身穿红棉衣的小男孩不客气，捡起鸡蛋便跑。
韩梅花顿时傻眼了。
韩梅花醒悟，大喊大叫：“小娃娃，你这么早独自上街干啥呀？把鸡蛋给我放下，那鸡蛋吃不得。”
稚嫩的小男孩不听警告，跑得飞快。
韩梅花一把撩起白色羽绒服，追呀，必须追到小男孩，必须追回那个被念过“咒语”的鸡蛋。
小男孩没停步，继续跑。
韩梅花继续喊，继续追。她快五十岁了，真是为了难自己臃肿的身体。
小男孩腿短，知道跑不过大人，他突然一扭身，跑进一条窄巷里。
韩梅花急得大喊：“小宝贝，那鸡蛋有毒，吃不得。”
小男孩听到“有毒”，立即停步。他一头乱发，眼儿晶亮，看看鸡蛋，放下就跑。
韩梅花心切，要捡回鸡蛋，哪知脚下一滑，一个前扑，嘴巴触到街边的地砖上，糟糕！不管牙龈同不同意，有颗门牙已彻底倒进嘴里，还有一颗摇摇欲坠。
没跑多远的小男孩回过头，见韩梅花扑在地上，他可能害怕了，拔腿又跑。
韩梅花见小男孩不见了身影，她站起来，“唉哟”一声，左手将鸡蛋抓起来，右手捂嘴巴，鲜红的血已经捂不住。
韩梅花立即转身，捂住红嘴，踉跄回店。她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已是鲜红点点，下巴早已红遍。她痛喊一声：你个婆娘啊，你滚的什么蛋？你滚的不是蛋！
韩梅花喊罢，看鸡蛋，多神奇，鸡蛋依然完好。
韩梅花问自己：这蛋咋办？还让它滚蛋不滚蛋？
韩梅花摇头：怕啥？吃了它，牛鬼蛇神都不怕。
韩梅花砸了砸鸡蛋，剥开壳，奋力咧开血嘴，竟然咬了一口，鸡蛋红艳艳。她想咽下鸡蛋，不行啊，痛得喊起来：“妈妈呀，你送给我的鸡蛋，我不该念咒语，不该喊它滚，还差点儿'害’了一个小孩儿，你看看，我的嘴……我到底是扔掉还是吃掉？”
韩梅花喊声刚落，听到小孩儿的声音：“阿姨，擦擦嘴。”
韩梅花顿时目瞪口呆。
那个脑袋圆溜溜，眼睛圆溜溜的小男孩站在店门外，手伸着，朝韩梅花递来两张纸巾。
这时，一位黄衣妇人踉跄扑来，嘶声喊道：“儿子啊，你还活着？我的老天爷呀！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我不该离开你们，我不该啊……”
韩梅花看着哭喊的妇人，看着一身红艳艳的小男孩，她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这时，太阳出来了，倏地将哭声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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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吟，男，重庆市巫溪县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河南文学》签约作家。已在《安徽文学》《四川文学》《羊城晚报》《重庆日报》等报刊发文数百篇。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等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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