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树
赵付友 2000年，父亲从单位退休，恰逢家乡实施林权、路权制度改革，看到不少村民承包了村里的路沟植树育林，父亲也主动拿出自己积攒多年的工资，承包了一段路沟。他号召家人把自己家院子里外及承包的路沟都种上了速生杨树苗。就这样， 1000多棵小树苗就像父亲的亲生儿女一样，每天的三餐饭后，父亲总是要到屋外、村外看一看亲手栽种的小树，生怕谁家的牲畜或小孩损坏了他的宝贝树苗。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到了2010年，父亲亲手植下的小树都成材了，可父亲的腰却更弯，手脚也不灵便了。清明节那天，我回老家祭奠母亲时，感觉父亲的思维迟钝了许多，当时我以为是父亲因为年迈没有在意，但心里也不免责怪自己整日忙于工作，没有陪父亲定期检查身体。我心想，等忙过这一段，过“五一”假期的时候再陪父亲到医院做一次全面的健康检查。
回到单位后，我也没有把父亲的身体变化挂在心上。4月14日上午，媒体纷纷报道说，7点49分青海玉树发生了7.1级地震。学校号召师生给玉树灾区捐款后，我一边忙着教学工作，一边忙着组织师生献爱心的事儿，却一直未能再回老家看父亲。
第二天，乡下的弟弟给我打来电话，说父亲病重，告诉我父亲这些天常常表现出急躁不安的样子：家人每次给他做好吃的他也不想吃，陪他说话聊天，大家的意思能表达给他，可别人却听不懂他的话语。家人考虑到我的职业是教师，都感觉我和父亲更方便沟通，于是就让弟弟给我打了电话……
下午，趁快下班的时候，我匆匆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给领导请个假后，就匆匆地往乡下老家赶去。
到老家后，见弟弟依然服侍在父亲身边，看到父亲有点憔悴的面庞，我顿时有些哽咽。我私下问弟弟近期父亲的生活起居，弟弟一脸的不解：“我虽说算不上是个孝子，但我从来没让父亲饿着、冻着啊。也真不知道咋了，父亲这些天老是发脾气的样子，敲敲打打、指指点点的，问他到底有啥需求，他也说不清楚，嘴中总是'树啊树啊’的，是不是他考虑到自己快不行了，看到他和我们栽种的树也成材了，兴许是想让我给他预备身后的棺材吧！”“那就开始准备吧。”我回答弟弟说，“亏你还是个端国家饭碗的人呢，土葬的陋习连一般老百姓都反对，哪能土葬呢？”弟弟难为情地反驳我，我赶紧更正说：“那是，那是！”站在一旁的弟媳告诉我：“昨天，村里诊所的医生来给父亲看病，说父亲可能是因为近期出现了脑血管梗塞，导致说话有些失语。”弟弟接着说：“父亲老是在'树啊树啊’地说，我问他是不是不放心咱家承包的树木，他却总是摇头。昨天晚上我扶他上床睡觉，他还是一个劲儿地提到'树’这个字眼儿，我以为他要竖着睡，就小心地扶他竖着睡，不中；我就横着扶他睡，依然不行。”
这时候，我才知道父亲已经失语和不能独自站立行走了，我扭头趴在父亲的座椅旁，告诉他这几天我工作有点忙，并告诉他我在学校忙着给玉树灾区捐款哩。不说不要紧，我这一提，父亲更是急躁，他一手拿着拐杖敲打着地板，一手拍打着座椅扶手。我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还是“树啊树啊”地支吾着。我慢慢地告诉父亲：“放心吧，我们10前年栽种的树都成材了，改天伐一棵最大的留给你。”老父亲更急躁了，他用拐杖把地板敲得当当响，右手指着前面。我顺着父亲右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屋内对面山墙上的一张中国地图。我边用手指着地图边与父亲交流，当最后指到青海玉树时，他顿时温顺了很多。哦，我终于明白了，父亲是要了解有关玉树灾区的情况。唉，父亲一直念念不忘的树，竟然是玉树！
和父亲沟通成功了，弟弟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我们争着给父亲介绍玉树灾情及自己单位给玉树捐款的事儿，我还悄悄地告诉父亲：“我也捐了100元。”父亲点点头，把手伸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我问父亲：“你也要捐款吗？”父亲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深情地望着父亲：“你的心愿，明天我就替你完成。”
急于了却父亲的心愿，趁着月光，我狠心地离开了老家。
赵付友，河南省西平县五沟营中学教师，2009年12月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多篇小说刊登在《奔流》、《精短小说》等报刊。现为西平县作家协会秘书长，西平县五沟营中学教导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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