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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军伟/何时,我能接母亲回“故乡(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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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我能接母亲回“故乡”

黄军伟

      近一段时间以来,母亲老跟我说她的家乡以前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美,她很想回去住,母亲还希望在自己的家乡能有一栋房子和姨们一起安度晚年。

      母亲想回自己的家乡住,不是因为她现在老了。“人老念祖”,不是,母亲是有苦衷的。母亲从小都在一个质厚的古镇里长大,长大了,她却嫁到了隔壁镇的一个荒凉的乡村。母亲初来乡下的时候,四处是露天或者半露天的茅厕,牛粪没人捡,村里的猪鸡鸭狗多是放养。母亲住进了父亲扩建的那间住房,住房在移民排房末梢,住房右侧隔着一条雨天泥泞晴天扬尘的土路,土路对面是荔枝林,可见几处没碑文的坟墓。那时候没有哪个城镇来的斯文人愿意在这四处放养家畜四处是露天茅厕的乡下呆着,没有。可母亲她还是跟着父亲来了,过日子嘛,哪有不风雨的。可母亲的生活有很多坎,她和父亲一样心里有一杆秤,是非曲直。我有时会畅想,母亲那辈人的内在光辉有着某些不可捉摸性,真值得赞美。

      不知为何,现在很多人都在高调地赞美着故乡的美、故乡的好和母亲的幸福,我却痛苦地思忖着,何时能离开故乡?何时接母亲回“家乡”——一个让她安心生活的地方?但是不能,我想要创造新“家”来安置母亲的乡愁,给她妥帖的安全和幸福,可是现在不能。身居故乡的父母不开心不幸福,那我又何来幸福?故乡给我的回忆,比想像中零碎。推心置腹地说,那么多已移民或者想移民的同胞们,他们心里谁没有难言之隐?“侨民”越多,有时候并不是故乡的荣光呀。

      户外的天,几层流云。昔日的乡村,开始有时髦的现象是随着冷热,风雨,闷燥,天气一天多变。路新了,楼高了,城大了,四季难以分明,这是何等的忧愁和念想?三十多年的炊烟绝迹了,煤球消失了,厨灶的煤气也已被电火所取替,为何大白天深青会变色的烟云依然缭绕?母亲来到了我的“故乡”,或者说我父亲的“家乡”吧,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了,世道何以让母亲这么想家,想离开这个曾经的“乡下”,回到自己的老家。三十多年了,母亲在自己的天空划了一道圆迹,它如一面镜子观照心灵,镜子把我照亮了,把周围的一些景物照亮了,却把另一些景物照淡了。

      说母亲像镜子一样会发光,其实母亲很平凡,是正直的农家妇女。她生于普通农家,学过一些文化,重情信义,处世有些男士气概,又不失女性温婉。想过母亲的“说”和“做”,我更想深深地写些什么,以此唤醒我的那些不鸣的良知——在故乡这渐行渐远那些如真如切又虚幻缥缈的记忆里。

      记忆中,母亲年轻时成天和农活或家务活打交道,她每天要起早贪黑到百米远的古井来回挑十几担水,挑完水就煮早饭,得保证在我们几个小孩上学前有饭吃。我醒来洗漱时常看到母亲躬着身子在猪圈里赶猪喂食,一边挑完猪粪后一边用清水冲洗。吃过了饭,到了上学时间,母亲就目送我们离开,然后她安心地扛起锄头,要赶在毒辣太阳照在腰板之前,把旱地或水田里的一些农活干完,干完回来,就简单吃完饭,然后把一些谷物放在晒场晾晒。差不多这个时候,不管钱赚多赚少,父亲都会熬上一整夜,带着疲倦的身影,开着他那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回来。父亲用车载人或送货赚钱,为了补些生活开支之用。母亲也一样,有时生活开支紧张,她也会把一些谷物拉到镇上卖掉换取支票。一年到头,就数门前那棵荔枝树收成时,母亲最为欣慰,她和我会提着篮子,沿村串乡叫卖,这样一来,秋季开学我们几个孩子的学费总算有着落了,有余钱,她会买些生活用品之类东西。

      清淡寡味的日子过去了,岁月也老去了。辛劳了半辈子的母亲已有了白发,母亲老了,她不图什么,只要远离灾病,三餐无忧,闲时说些家常,便知足了。

      正当母亲对着镜子守看,我这等轻浮的心还能想起来许多事,常忆常新。记得我读小学时,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老远就听到村中传来几声熟悉的巨响,便知道很久没来的炸爆米花师傅又进村了。于是我拼命地跑回家,跑到母亲跟前,拽着她的衣角,快要哭出来地说,“炸爆米花的师傅要走了,妈快点去。”母亲不跟我解释,没钱明天的日子没法过,她只是说,“家里米快没了,全家只剩下十几块钱。”我只会再三地吵她,母亲执拗不过,只好用她那粗糙的手从米缸里盛出白花花的几斤大米,再贴上几块工钱,最后让我又吃上了爆米花。那个年龄,我不知道什么是穷,只知道没有吃,我们的生活才是穷。可是在那个穷日子的年代,我没有挨饿过,现在想起来,真感激母亲总是尽量满足我们吃的愿望,那真是一生的幸福,是不贪吃的小孩分享不到童年应有的那一份幸福。

      除了炸爆米花,家住乡下,时常还可见到各行当的小贩走村营生,他们总会带着许多平常难得一见的日用品,这些东西都是生活的必需品。每当幺喝声响起,老少簇拥成群。我所能想起最有趣的情节,就是村民们掂量这些小东西后,讨价还价口枪舌战的场面。想起这些事,至今我仍会扑嗤地笑,也许只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才会不顾自已的形象,为了几个小钱大吵大嚷。这当中,也有人会跟卖主翻脸,到后来很难听的话都会说出来,买卖不成,还弄得两情不悦。不过,在一次次成与不成的小买卖当中,形象削瘦的母亲总给人踏实的感觉,她用自已的处事方式,证实了“串门都是客”的那句理。她买东西,从不刻意为难卖主,只要说好的价钱接受得了,她会一分不少地付给那些过路的生意人,她从不会做那些缺心眼的事。同在场的有个别村妇把称好斤两不差的东西拿回再称,妄说缺斤少两,其实是她自已预先拿开了少许东西,当然量不足了,回头她会说,卖主的称杆有问题。有的村妇说谎不红脸,以借的名义不还被借东家的东西,硬说成没借,有时候还会趁别人不留意,拿走了别人家的农具也是经常的事。时日久了,拿出来用,被人识破,还堂而皇之。可话又说回来,来者都是客。有些生意人还真是有些滑头,你说称杆没问题,还真不信,是有些不老实的生意人,教我们买家学会了精明。母亲就说,做人呀再穷也不能不讲诚信。如有时候应急时她会向族里三叔借钱,钱借了到期实在还不了的话,母亲就会及时预先给他说明情况,做到言而有信。等每次母亲还了钱,三叔就到处跟人家说母亲非常讲信用。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她不但讲信用,还是非分明,母亲此举为父亲为我们家赢得不少的口碑。可也因为她过于耿直吧,后来母亲“遭殃”了。这事是我们族亲里有一个怕事的拐脚妇女,当时她家穷没出份子钱修井,同堆厝里有个强势凶老妇就不让他们家喝井水,母亲出于同情替族人争辩了几句宽谅话,“乞丐穷,都有施舍的时候,更何况相里相亲……”那个凶老妇不让,就叫了她本家的十几个亲戚来威胁殴打母亲,母亲第一次被凶老妇儿子用碗打到了手腕,缝了几十针。不料母亲上药回来后,凶老妇指使她的族亲动手打母亲,其中一个是他的侄子下手凶狠,用粗钢管打母亲的太阳穴,一管下去,母亲血如如注,当场休克。这次母亲大脑震荡受内外重伤后,住院了近一年,最后虽然康复了,但重伤给母亲留下了后遗症,后来一受刺激,母亲的头就会晕或痛。虽然粗暴殴打我母亲的那个男人被关了,那个强势又刁蛮的凶老妇还在无理取闹,母亲住院清醒过来后并不畏惧,但是出于保护家人考虑,母亲并无打算起诉那个残忍的凶犯。那事过了很久,乡亲遇有不公的事时,母亲仍会秉公仗义执言。同样也是为喝水一事,我的邻居,外姓人,我们的族人都反对他们一家人到我们的井里挑水,母亲见状就给族里人说尽好话,最后才让邻居那一家挑水喝,可万万没想到这个邻居一家恩将仇报,那个外姓的女妇人不感激母亲的好,反而挑唆坏话,毒舌邻里破坏他人和母亲的关系,如此不可理喻的妇人后来不陷入自身的情事非非才怪呢。后来村里人都说她是妖鬼女,没家教,不知为人母为人祖母的体统何在。母亲因为此事也给我们孩子几个没少劝说几句,“没脸没皮的事做了丢人,我阿爸常说,'千金难买好名誉’,做人都要正道。”

      的确,母亲为人言行一致,她说,“做人就是要懂得恩情。”亦即“人待我一尺好,我还人家一丈报”之理。如今,母亲老了,她善待过很多很多老人,有老人叫母亲帮她穿针补缝,有老人叫母亲帮忙挑破唇口上的水泡,有老人叫母亲背菜叶,有老人叫母亲帮忙剪头发,有人叫母亲帮忙讨说法,等等,母亲从不推辞。很多老人的儿媳妇都嫌弃不敢做的事,母亲却义无反顾地去做,就是村里公认的贼,母亲也从不歧视他,背后在人前还夸过那个贼的某些方面的好。如今相熟的老人纷纷离世了,进村入族的外来媳妇有很多人很不着调,说话轻浮,做事尽捡自己好处,大小处都爱争。论处世,母亲的确见不得有人勾三搭四还恬不知耻,有时她也会隔着路有所指骂上恶人几句,可是不见得哪位泼妇有什么收敛。没人敢说的事,母亲说了。我想母亲在乡村目睹最无奈的莫不是时下大家都墨守着“利己主义”——“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如此作风破败,连累了家族风气,熟可忍,熟不可忍。老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关于此类口号叫得叮当响,可一遇上有关于“风气”和“人品”这等问题出现,没见有谁出来摆平。做了没品的事,有知道的人假装不知道或者听之任之,不知道的人知道了也不以为耻,这才是可怕的地方。而母亲不能像水浒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她喜欢直言不讳,也因此母亲得罪了很多不正派的人。日子久了,很多和母亲很好相处的老人纷纷离世了,现在能和母亲坐下来谈心的人没几个了。如今的利己主义确实得再加上这两个字,“精致”。面对村里有人那种种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行为,母亲曾直言不讳地说,“做人有没有良心,不要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我们身上有'善灵’和'恶灵’,随时会'上诉’的。”作为人没有敬畏是可悲的,其实比没有敬畏更可悲的是,我们中有人已经失去了“灵魂”竟然还未知,无灵魂的人,还算人吗?所以有世间胡乱非为的人,才有世间胡乱非为的事。这世间再怎么混沌,母亲谆谆教诲的话依然谨醒着我,“人活着有良心,啥都不怕。”

      说人心正,鬼都不怕。但母亲还是有害怕什么的话没说出来。来乡村,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母亲作为社会的亲历者,她最有资格评论三十多年来我们生活的得失。我们生活中少了财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了精神操守。母亲毫无掩盖地说,“城大楼高,人心隔远了。”母亲的话贵在点破了生存当下的迷糊——我们看到的东西被看不到的东西盖住了,我们得到了东西,能追得上我们所失吗?当下母亲仍念念不忘回到自己的“家乡”去生活,这足以说明我和父亲现在所依傍大城市里的“家”能容下母亲所珍爱的东西已经走失了太多太多了。譬如廉耻、正义,譬如真话、诚信,譬如风气,等等,它们像是母亲给了我一扇圆面的镜子,照出了母亲心里质地的光辉。只是不知,何时,我才能接母亲回到她的“故乡”呀?!

作  者  简  介

       黄军伟 (原名 黄弟弟),曾出版长篇《人的精神》一部。在《星星》诗刊、《诗友》、《青年文艺》、《福清文学》等报刊上发表诗文小说。

        “河南文学”是河南省阅读学会下属的一个纯文学公众平台。以“不薄名家、力推新人”为办宗旨,以“不唯名家,但求名篇;不拘篇幅,唯求美文;不唯形式,文道并重”为原则,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面向全国各界征稿(已在其他媒体刊发并被原创保护的,本平台不予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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