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
苏岚烟
这是一座古老的宅院，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里蜿蜒。高高的院墙攀爬着绿色的常青藤，青苔顽强地附着在砖缝里，不知名的小草在轻风中摇曳。每当夏初时节，院子里就会飘出一股清香，叫路人深吸一口气，陶醉其中。我心头会忍不住涌起一种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这院子原是一户大户人家，大概什么时候败落了，住进了十几家人家。那清香就是里面李婆婆家种的一大片栀子花。古城并不乏这样的宅院，种栀子花的倒也罕见。特别是城里人家，大概是古城风俗吧，女人喜欢买一对栀子花带在头上。人走过了，还留下那幽香。李婆婆是古城典型的那种女人，干净清瘦，站在哪里就像一棵安静的树。每当院子里飘出栀子花清幽的香气时，就会看到李阿姨挎着小竹篮蹲在小巷口轻轻地叫卖，那声音也是幽幽的。
有人说李阿姨其实是很苦的一个人，男人早年就去世了，留下一对小儿女。拉扯大这对小儿女委实不易。李阿姨祖上也许是官宦人家，尴尬的时候会拿一两件古画或瓷器去甘泉路的文物商店去典当。那年头文物不值钱，换个三五元买些柴米油盐过日子。
李阿姨的儿子只知道玩，比妹妹大两岁。女儿却十分乖巧懂事，李阿姨大概是对栀子花情有独钟吧，连女儿的名字也叫小栀。小栀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很小就会帮着妈妈剪细铅丝扎栀子花，小栀摆弄的花比李阿姨还要有型。小栀长大些了，还会帮李阿姨去到巷口叫卖。那声音是脆生生的，伴着栀子花的幽香在深巷里回荡。
小栀读书特别用功，是老师喜欢的孩子。每天放学回来，搬一张大凳，一张小凳坐在天井里那丛栀子花前咬着铅笔做功课。那翠绿色的叶子和洁白无瑕的花映着小栀粉红的小脸，在晚霞的辉光中十分动人。小栀做完功课就会帮妈妈做事，是个勤快的丫头。小栀慢慢长大了，
那年也是栀子花开的季节，小栀高高兴兴地唱着歌一蹦一跳地推开房门，清亮的眸子带着笑窩，抱着李阿姨的肩头，撒娇说：“妈妈，我要去参军。”“什么？参军？”李阿姨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栀向妈妈敬了个军礼，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我已经报名了。”李阿姨失神地愣住了。她嗫嚅着不再说什么，这孩子的脾气她知道，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就是那一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小栀也上了前线。李阿姨还是在小巷口卖她的栀子花。没人的时候，李阿姨会从胸前哆嗦着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信封来，看那封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信，信上是小栀娟秀的字迹，还有一张照片。小栀在卫生队，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李阿姨盼着小栀早点回来，她看到院子里那片栀子花，迎着春末夏初的微风，绽放着洁白的花，就仿佛看到了小栀一样，耳边就想起小栀脆生生的笑声。可是小栀没有了消息，李阿姨等来的是一张烈士证，小栀在抢救伤员的时候中了敌人的炮弹，英勇牺牲在战场上了。从此小巷再也没有小栀的窈窕身影，斑驳的青石板上再也听不到小栀欢快的脚步，古老的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小栀清亮的歌声。只有那清幽的栀子花还是年复一年的开，老式院门的黑色木框上多了一块“烈属之家”的牌子。李阿姨渐渐地被称为李阿婆，栀子花依然开，气味依然是那么沁人心脾。
离开古城已经多年，可是那栀子花的清香却深深地映在我的记忆里。那古巷，青石板，深锁的古院落，李阿姨，小栀，总是萦绕在心头。我会想起明代沈周的那首咏栀子花的诗“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苏大勇，笔名苏岚烟。1949年生于上海，祖籍河北故城。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上海苏氏联谊会理事，《苏姓文化》编辑。诗词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诗刊》、《中国诗词》、《广东文艺报》、《上海诗词》等杂志期刊。诗词散文作品曾在国内比赛中多次获奖。作品被选入《中国诗词选编》、2012和2013年度《中华诗词家名典》，2014入选世界诗词协会编辑的《当代中华诗词库》（甲午版），有诗词集《螺斋吟草》，散文《槐花开了》获2016年蒲松龄文学奖散文二等奖。《徜徉趵突泉》获草原蔡文姬文学奖散文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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