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作者：墨紫萱

寒冬未过，肃杀的景象还萦绕在我的周围。院墙旁两棵遒劲的枣树不见发嫩长叶，枝上却零星的有了芽，黑黝黝的，未生发的样子像枯败的花朵的遗骸。菜园的菜蔬隐潜在窖中，耐着严寒奢望着那仅有的一线温存，自然这时还没有轻盈的蜜蜂和嬉戏的蝴蝶，天太冷了，它们不到出现的时候。严冬把一切生命都包裹了起来，孕育着来年的丰收和喜庆，而这时，我则感到格外的寂寥不畅。

 

那年我回故乡适值冬天，姐听我回来，便出了狭长的巷道来接我。见面的情形令我显得有些不安，看到她耷拉着的右腿，我预备的千言万语顿时消灭在腹中，我搀着她回家，一路竟没说一句话。开年以后，我在家过完十五就返校了，常说有空陪她走走，看看院外田间的事物，却逢冬季路滑不便终至没有去成。回了学校，我常寄信给她，嘱她出去走走，她总说形单影只的没有多大兴趣。她是对外面的一切失去信心了，只是不住地在信上说，要是你在春天回来那该多好。

 

在她腿没出事之前，每年春天她总带我出去玩。我们沿着狭长的巷道出了村，在村口的石碾子上坐下，闻着花草的芳香，谈论着村前新建成的那一排排整齐的房屋和屋前被分的如棋盘的田地。她很健谈，总带给我以很多新奇的东西。

 

春天是美丽的，像她永远想象的那样。那时，院墙旁我们亲手植的那两棵枣树垂下串串淡雅的小花，形若雪花，轻盈的像柔和的丝棉。枣树下落满移动的树影和细碎的枣花。青黄的枣花如一层脂粉，依附在地上的青苔上，很滑，溜倒过很多树上下来的蚂蚁。菜园里的油菜花开得很盛，蜜蜂在层叠的花瓣中飞来窜去，嗡嗡地酿造着生活的蜜。蝴蝶悠闲飘逸，轻若薄纱，灵动飞舞，仿佛幻影，让人无法捕捉。天将落幕时，山边会传来悦耳的铃声，和着悠扬的歌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只记得那声音清朗，欢畅，有种生命所特有的韵味。

 

我总想起那狭长的巷道和那个蹒跚走来接我的她。日出或日落里那凝神的目光，想看，看到的只有她那离家的弟弟。几近的电线杆上，几只平衡盘桓的燕子轻盈振翅所构成的美妙画面她无神顾及。时隐时现的鸽群，发出的平缓，悠长的音讯她也无暇倾听，任凭它们渐渐贴近，扑零零飞过头顶，又渐渐远去，像一团揉碎的纸屑，终至止息没了踪迹。

 

她右腿摔断后，勉强可以用拐杖行走，但已经十分艰难。每次我回来她总如期去接我，只是我上学以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虽然也照例看院墙外的枣树和菜园的油菜花，但总不说一句话。因此，惹来了父母的担忧。

 

我常寄信给她和我父母，竭力平衡他们彼此的心绪。一段时间后，父母逐渐平息了对她的担忧，任她去做想做的事，但放心之余不免还是有点牵肠挂肚，毕竟，姐与以前已判若两人。我把前后寄收的信件全转交给了父母，祈愿能代我劝慰她，使她得以恢复往日生机。事情这样往复过经着，表面看似好转的局面实质并无多大的改观。

 

自立春那天起，她便常来我这边，在我读书之余谈一些生活琐事，话不甚多，每次简单的还没开头就煞了尾。然后，略有所得的回到自己的房里，摆弄着幼时我们玩弄过的风筝纸鹤之类。明显能觉察到的是，她对我及我们幼时的怀念，情趣很浓。

 

每年送别我时，我都说，等到春天来临，我陪你一块出去走走，看看那些熟悉的事物，但每次都因上学事由还没等到春天到来，我却极早的返校了。时至今日，我不知说了多少这样的话，不知多少次使她的希望终至破灭。对我，她却始终没有埋怨，这反倒加剧了我的不安。

 

现在春的脚步近了，在枣树上我已发现暴起的芽的迹象，它们黑黝黝的，让人不觉联想到淡雅的枣花，轻盈盈的凋落后附着在青苔上，滑腻不堪。清晨，我总满怀希望的来到它的跟前，看它的变化。它似乎在成长着，但，是那样的微弱，十几天过去了，眼见着收假的日期到了，我却等不到它的新一季花开。

 

我坐在书桌前，摊开一张三尺见方的画纸，用铅笔描了轮廓，稀释浓墨后沿着轮廓着了色彩，上有枣树，燕子，油菜花，那些曾经触动我心灵的东西我都聚了来，虽然看去黑乌乌的一片，但几个融情的事物却依稀可见。完毕后，我在边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字：春天。我把它折叠后夹在我的日记中，那两个字以及其沉重的内涵就永久的伴随着我。

 

春天到来的时候，整棵树都是绿的。那时，我得回去，在家度过整个春天，因为这个春天我等的太久了。

作者简介

墨紫萱：原名吕宏兵，1986年生，《中国教师报》特约通讯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笑如花儿绽放》

责任编辑：白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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