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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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 丑 说 牛

文/闵生裕 

在中国漫长的农耕文明中，牛为人类生产生活做出过巨大贡献。直到今天，人类步入现代社会，牛不再为人类贡献畜力。然而，牛对人类的奉献是彻底的，它给人类贡献奶和肉，甚至皮和骨。正如鲁迅先生说的，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和血。我们这个社会需要无私的奉献者，所以，我们一直歌颂孺子牛精神、老黄牛精神。鲁迅先生“俯首甘为孺子牛”是对牛的奉献精神的无上礼赞。

中国人信奉吃甚补甚的逻辑。所以，我们对牛的消费到了极致。众所周知，牛鞭是一道硬菜，据说可以补肾扶阳，所以,许多人常以牛鞭食补，以此鞭策自己。关于吃，广东人的口味最重，有一道广东名菜叫牛欢喜，也叫牛欢笑，可能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东，告诉你，是母牛的那个。为什么叫牛欢喜，因为公牛见了欢喜。关于牛欢喜的做法，除了辣爆之外还吃刺身。据说牛欢喜入口爽脆，特别有嚼劲。还有人说，牛欢喜有着比牛鞭牛宝更养生的功效。更搞笑的说法是，吃的时候要用力先吹几下，这样才能跟人家说你吹过牛逼！

牛是力量和勇气的象征，被美国华尔街作为标志物而雕塑，喻义“牛”市。在西班牙乃至整个西语世界里，斗牛士被视为英勇无畏的男子汉，备受人们敬仰与崇拜。西班牙斗牛士的地位高出一般的社会名流和演艺界人士。这个独特的人群具备高雅、勇敢的灵魂，他们将技术和体力、柔美和勇猛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我每看到斗牛，很为这个忠诚的动物悲哀。人们为什么斗牛？就因为牛犟，一根筋。一上场视对手不见，直奔那块红布子。我一直鄙视斗牛运动，西班牙人你他妈不是勇敢么？那你斗老虎狮子去。你之所以斗牛，恰恰是人类对自己最忠诚的朋友——牛的愚蠢和固执的戏弄与亵渎。

辛丑牛年春节，人们的祝福多用牛气冲天、牛扭乾坤，牛运亨通等貌似牛逼轰轰的字眼。当然，这些词是吉祥的向上的昂扬的。但是，大象无形，正如“道可道，非常道”一样，能说出来的道不叫道，但凡能够看出来的牛逼，本质上一点都不牛逼。你也许会发现，在现实生活中，真正牛逼的人物看上去并非龙章凤姿，表现也不是飞龙在天，相反，大多都其貌不扬，而且有时甚至雌伏在地。比如马云，长得够谦虚够低调吧。

人都有好胜之心，我们常怂恿他人争斗时说，狗不咬狗是怂狗，牛不顶牛是怂牛。但是，我们也不要忘了，狗咬狗一嘴毛，牛顶牛打破头。从结果看，都好不到哪去。所以，中国的道家讲不争。老子说，“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者。”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即不争功不争名不争利，为什么？因为争则乱，曲则全。

说到争与斗，我想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是圣贤的教诲。其实，无论猎色的争风吃醋，还是逐利的勾心斗角，都是要斗的。年轻时“少年心事当拿云”。壮年时“力拨山兮气盖世”，而且还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但到老了就不行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年少之时，虽然血气未定，但是那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候，所以，干点荒唐事也在所难免。及待壮年，血气方刚，更是不尿人。天命之年，血气既衰，这时候为什么只戒贪欲不戒斗了呢？斗还用戒么？你自己会认怂的。那感觉如陆游笔下说的“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老夫聊发少年狂固然是幸事，但人终究是要服老的。有句歇后语说，“老汉穿袍子——不顶了” ，我常以此调侃我们这些半大子老汉。岁月不饶人，老了不像年轻时，凡事高歌猛进，狭路相逢必亮剑，相反，是知难而退、随遇而安。”毕竟，这不是头顶袜子——硬撑的事，因为实力不允许。

我在《中国白字》一文中探讨过汉语词语中因某种禁忌故意将字写白。其实，这种方式叫讹借。比如怂，会意字，从心从声。而原字是“㞞”是从尸“从”声。我以为“从尸”无疑是恰当的，毕竟身体不行了时候，有想法，没办法，这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从心只能说明主观愿望强烈，但是否具有操作能力，不得而知。所以，人老了服老才是真诚面对自己时，看上去是怂，实际上是成熟是世故。

当然，心若在，梦犹在。人到任何时候都要应该保持一颗追求追求美好生活的向上之心。我们不会因为老了，就放弃所有追逐。比如理想，甚或还有爱情。歌德是伟大的爱情诗人。他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缘何丰富？盖因他从来不放弃对爱情的追求。当然，名人圈里的忘年恋远不止这些，比如孙中山与宋庆龄、杨振宁与翁帆。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我们知道，齐白石属大器晚成，他学画时38岁，57岁时功成名就的他纳了个18岁的小妾胡宝珠，这个女人为他又生了7个孩子。齐白石83岁的时候胡宝珠在生第八个孩子时难产死亡。齐白石93岁时，朋友给他介绍一个40岁的女人，齐白石摇摇头说：“不行，太老了。”于是齐白石的朋友又给他介绍了一个20岁小姐姐。齐白石很满意，他决定和小美女结婚。没想到婚礼还没有筹备好，老汉就挂了。实在是可惜，不能“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千里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当那么多牛逼的人物也都化作尘土，归于无归于了时。你更觉得，奋斗是一件相当无趣的事。然而，哀莫大于心死。只要活着，总需要不同姿势的扑腾。猪往前拱，鸡往后刨。认怂不是放弃进取，相反，可能是对自己有一种更为理性与自知的判断。基于这种判断，然后量力而行，乐知天命。

人要活在希望中。否则，看穿了参透了，求的意思也没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五十岁当国家领导人，你五十岁才当上村长。比什么？活自己呗。“浮生有梦三千场，穷尽千里诗酒荒。徒把理想倾倒，不如早还乡。”我们都是众生，也是浮生。一定要承认自己的平凡，接受自己的平庸。罗兰在《米开朗琪罗》里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老了怂了依然要继续生活，继续为这个世界奉献自己，或者说继续消耗生命。余华的《活着》告诉我们的是平凡人不死的哲学。许多时候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不为生命之外的其他意义。当然，也不排除像白石老人那样活出更多精彩。我们常常感慨浮若梦、人生易老。所以，要倍加珍惜。老牛自知夕阳晚，不须扬鞭自奋蹄。

先前，我们说，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因为刚刚过去的那个庚子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容易，一场疫情让人们都活得很憋屈。我们戴着口罩，甚至做不到自由的呼吸。“鼠影退去千谷实，牛步走来万木华”。辛丑年，我想我们借着牛年的牛气，走出一切阴霾，走向万丈阳光。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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