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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笛无腔信口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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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笛无腔信口吹

闵生裕

      昨天半夜,清瘦的老崔在朋友圈发了个自己玉树临风地“笛子独奏”的视频,提示文字是:一代人的记忆。老崔吹得不算悠扬,但特别深情陶醉。其实,音乐是人类表达心灵情感的一种方式,或者说也是一种语言。一枚竹笛勾起了我的几多回忆。据说所有儿童均具有音乐潜能。而我们那一代人,大多是有艺术萌动无艺术启蒙,操持什么器乐,完全凭一种原始的艺术本能和自觉。

      为什么笛子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的回忆?一则是那个年代我们的娱乐活动贫乏,二则是笛子是一种极其大众化的民乐,而且便宜易学。今天的父母动不动给孩子买钢琴、古琴及各种乐器。而我们那时只能用自己抠下的零花钱在货郎担子那里买一两块钱一支的竹笛。当然,这种笛子无所谓品质和品相,只要是半截竹子上打上若干个孔能吹响就行。一分钱一分货。我们那时吹的笛子都是便宜货,有的质量很差,吹一段时间口水进去就裂了。

       那时也有人吹口琴,但是一只口琴四块八,我们买不起。我直到上高中时才买了一只口琴。也是瞎吹,吹得口水横流,但毕竟还吹会了。虽说达不到表演的地步,但是,总能自娱自乐。宁夏音乐人苏阳第一次接触吉他是在他上技校时,他拥有的第一把吉他是从同学手里买的二手货。对方30块钱买了个吉他,让他爹知道了,挨了一顿打,而且还说,你他妈赶快给老子卖掉,不然就给扔了。这就是那个年代文艺青年面对的家庭艺术环境。

      我学吹笛子是上初一时,班里同学文哥笛子吹得好,我们宿舍的也每人买了一只跟上鹦鹉学舌。文哥吹笛子要贴笛膜,而我们其他人很业余,随便撕块纸把那个眼儿贴住就可以了。我学笛子的第一支曲子是《小草》,说实在,我至今不识“哆来咪”,因为学笛子,我把《小草》的谱都记下了,用的是自己读阿拉伯数字的方式。那几串数字我记忆犹新:“66176,66323,33532217656”(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我们那时候学什么都是笨办法。比如,学英语不用音标,用的是“汉标”。有同学在“Let's go to school”后用汉字标注“来些狗头死骨”。我们便调侃说他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后说:“哈喽,爸爸,哈喽,妈妈,来些狗头死骨”。

       我们常常感慨时光易逝、人生易老。衰老的最典型标志是近处的事记不得,远处的事忘不了。有时,非但忘不了,而且历久弥新、愈加清晰。童年关于数字的记忆有时想起来连我自己都吃惊。我上小学时,闵庄很少见大卡车,而银川的司机小韩是经常开车去闵庄。小韩是永宁雷台闵家的女婿,算是闵庄的远房女婿。我们这帮熊孩子在上学路上一见汽车就追,别的司机根本不理。但是,小韩特别善解人意,他故意把车速放慢,我们都扒上了车厢。小韩开的是老解放。多年以后在银川见到小韩时,他已经是70多岁老韩了。想起闵庄,他说,闵庄的人纯朴善良、热情好客。他到闵庄每家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回家的时候,闵庄的人都往他车上塞东西。条件好的给送个羊腿子、羊胛子、 一条猪肉、一只土鸡,条件差的给送荞面、黄米、土豆、花豆等等。有一次还有人给他送了一个二三十斤重的大葫芦(南瓜),回来后和好几家邻居分开吃还吃了好多天。谈话间,我报出了老韩当年的车牌号:28-30094。他竖起大拇指说,娃娃好记性!怪不得你娃娃出息呢。我说老姑爹,这个与出息无关,是非常之事给我的特定印象。

      我们再回到记数字吹笛子吧。最初我特别羡慕文哥,他可以盲吹,即根本不用看谱子,会唱什么便会吹什么。后来,我也能盲吹了,只是曲调从来不像文哥那么行云流水。但是,至少能自我表达。初三有个同学笛子吹得好,人家那是家传。不是音乐世家,是阴阳世家。他是兴武营吴家阴阳的孙子。那时的阴阳先生念经时,吹拉弹唱是必修课。据说,念十二个阴阳的经,有一道压轴戏----“开黄经”,阴阳班子念功、唱功及各种器乐吹拉弹唱等绝活在开黄经时要集中展示。所以,他们会经常练习。文哥的笛子吹得比我们好,但比起吴阴阳的孙子大概还要差一截,毕竟人家是童子功。

      文哥是那种有音乐天赋的人,虽然起步晚,但是进步快。他的笛子吹得悠扬动听、宛若天籁。不要说我们班,就是其他班的男生都跟他学。那时候,吹笛子是件很讨人嫌的事。我们在学校里吹,老师烦同学烦,回到家里吹大人烦。有的同学上晚自习还吹。有一次被校长发现没收后气极败坏地把笛子夺过来搭到膝盖上一折两段扔进了火炉子。一两块钱可能是我们一两周的零花钱,那几个同学心疼得回到宿舍咒骂校长是个驴日的。有的同学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吹,吹得别的宿舍的同学睡不着找上门来骂。

      有一次,文哥周末回到家里,待大人睡下后在旁边的屋子里独奏。夜深了,当他吹乏了准备睡觉时,听到窗外有点什么动静,出去一看,是一个人在瑟瑟秋夜里缩在墙角哭得泣不成声。这个人是村上的一个老光棍。多年后,文哥一直把这件事当笑话讲。他的讲述让我想起了一句诗:“短笛谁吹肠断曲,满庭香雪落梅花。”我说,什么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这就是。他说,可惜,是个老光棍,要是个小芳,那就罗曼蒂克了。

      许多时候,我们忽视了艺术的感染力。连文哥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笛声抵达了那个老光棍的寂寥的内心,勾起了这个男人的伤心往事,触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像我们后来看的电影《双旗镇刀客》里那个刀客一样,他武功的长进自己都不知道。当悍匪“沙里飞”来了,在他吓得尿了裤子之前已杀敌于无形。这就是传说中的征服。

      在我的记忆中,闵庄没有一个会吹拉弹唱的人,但不能说闵庄人不喜欢音乐。我记的四奶奶的娘家侄子杨瞎子,拉的一手好二胡。杨瞎子来闵庄,善良的闵庄人觉得杨瞎子巴怜的,都叫到家里给他做好吃的。我只记得杨瞎子啃骨头吃相很难看。吃饱喝足,杨瞎子无以为报,就拿出自己用搪瓷缸子做的二胡给大家自拉自唱地表演。那次在我二奶奶家,杨瞎子唱了许多酸曲儿,其中有《老寡妇上坟》《小寡妇上坟》。瞎子是个粗壮的汉子,他的二胡拉得好,但他憋着嗓子用女声唱的曲子很难听,有的部分像哭丧。现在想来,杨瞎子真是瞎,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没长个心眼想想,给你做好吃的我二奶奶和我奶奶都是寡妇,或者说,一个是老寡妇,一个是小寡妇。她们听了情何以堪。那时我小,还没有细腻到关注二奶奶和奶奶听曲的反应。但我想,也许在无数个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们会哼起《老寡妇上坟》或《小寡妇上坟》,然后难心地哭上一鼻子,骂那个挨千刀的死鬼男人死得太早,给自己留下老老小小一大家子。

      几年前我在盐池县王乐井乡调研农村综合文化服务中心,我问起当地干部,村综合文化服务中心的条件这么好,还配了锣鼓、镲镲、二胡、板胡、扬琴,那么,有没有文化能人?大家都会用么?村支书说:哎,要说吹拉弹唱也有呢,就是孙记那几个阴阳。由此可见,我们的农村文化落没到什么地步了。在这方面,固原地区的许多地方就不一样。音乐之好事关审美教育,文化土壤需要长期培育,文化基因需要不断传承。开展群众文化,真正实现以文育人、以文化人,或许还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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