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曦 图源｜图络
01
生日前几天，不出意料的，我收到了南小勇寄来的同城快递，是一件鹅黄色羊毛衫，我最爱的颜色。在身上比比，正好合身。
打电话告诉南小勇收到了他的礼物，他紧张地问：“合身吗？”
我有意逗他：“有点小呢。”
“不可能啊，阿姨的尺寸我还不知道吗？是不是他们的码不标准啊？”
这小子真够自信的，我笑着解释逗他呢，他才长出一口气。
“阿姨，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饭，顺便让你见个人。”
“呦，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电话那头他嘿嘿一笑。我又问：“给家里人看过了吗？”
“当然要先给阿姨你看啊，这关你可得给我把好，它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南小勇嘻嘻哈哈开始犯贫。
南小勇都交女朋友了，真好。我不由又想到科科，如果他能活到今天，也该领女朋友回来让我“把关”了吧？
科科，妈妈依然很挂念你，妈妈现在活得很好。妈妈之所以能够如此淡定从容，一切都因为南小勇——那个你用生命换来的人。
02
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科科刚读初中，南小勇是他同桌。
科科很喜欢这个同桌，还在作文里这样写南小勇：他的眼睛实在太小了，好像老天造他时偷了个懒，只是简单用小刀给他划了个缝，老天仍然觉得不够，还给他点了一脸的雀斑。不过南小勇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外貌，他的名言是“人美不在脸上”。
还说，南小勇既幽默又善良，还特聪明。
后来我才知道，老师让科科和南小勇坐一桌，是为了“帮扶”学习不好的南小勇。
南小勇的父母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在早市上卖煎饼。
坦白讲，知道这些情况后，我有点别扭，科科却不但约南小勇来家里做功课，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乐意和他分享。
科科偶尔也会去南小勇家，据他回来讲，南小勇家住的是城中村的廉租房，他还有个哥哥，初中毕业后帮爸妈打理早点摊。
我隐隐有些同情这个孩子，有时还会留他在我家吃饭。
然而，在那个暑假，天热得像火烧，南小勇约科科去护城河边玩，可科科却再也没回来。
南小勇打电话来说科科出事了时，我完全蒙了！南小勇并不解释，只是颤抖着声音让我赶紧过去。我和老公匆匆赶到护城河边时，我们的儿子科科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南小勇解释，他和科科本来只是想看钓鱼，没想到他却不小心掉进河里，科科于是去救他，他最后没事儿，科科却没能上来。
我拼命摇晃着南小勇，让他赔我儿子。
那几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每夜都梦见科科在水中挣扎，让我救他，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南小勇造成的。
所以，当南小勇第五次来到我家道歉请求原谅时，我拿起菜刀劈头就向他砍去，幸亏老公拦着，我只是划破了他的胳膊。
03
科科去世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家人联系我和老公再生一个或者领养一个，可我却觉得科科是无法替代的，再生或者领养，都是对科科的一种背叛。
我的性格也越来越戾，没多久，老公称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我们便离了婚。
我没想到南小勇还有勇气出现在我家，看到门外的南小勇，我颇感意外，随即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阿姨，我只是来看看你。”南小勇忐忑不安地说。
“用不着，你走吧。”说完我便猛地关上了门。
我没想到会夹住南小勇的手，随着“啊呀”一声，他的手瞬间鲜血直流，我只好打开门让他进来。我冷冷地拿出纱布和云南白药，让南小勇自己处理一下。
“阿姨帮我包扎吧。”南晓勇在我背后请求道。
我冷笑，你有这个资格吗？
“上初一时，有次我来找科科玩，不小心摔碎了你最爱的花瓶，怕你发现，我和科科拼命地把花瓶拼到一起，结果都划伤手，你知道后，非但没责备我们，还认真地帮我们包扎，请你再帮我包扎一下吧？”
南小勇说着，我的记忆复苏了，眼前浮现科科受伤的手，眼睛又开始潮湿了。
南小勇固执地把手伸到我眼前，我这才发现，他伤得不轻，不但流了血，还肿得老高。我犹豫了一下，先用碘酒帮他消了毒，又洒了一层云南白药，最后用白纱布包扎好。
“阿姨刚才给我包扎的时候，心疼了吧？”南小勇带着讨好问。
我心疼你？笑话！我故作冷漠起来：“你可以走了吧？”
南小勇竟嘿嘿地笑了：“我敢肯定你心疼了。阿姨，我奶奶生病了，爸爸妈妈回老家了，我能在你这住几天么？我爸妈一回来我就走。”
这孩子说什么疯话？“不可以，马上离开！”
南小勇却继续说：“阿姨，我求求你了，如果是科科，他也会答应的。”
“你还有脸提科科？”我激动起来，不，他不配提这个名字。
“阿姨你知道吗？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科科他那么棒，那么出色，你们就他一个宝贝儿子。我不一样，我又丑又笨，学习还不好，连科科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还有个哥哥，我死了，肯定没人伤心。真的，阿姨，要是死的人是我该多好啊！”南小勇说着，竟泪流满面。
诚然，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从南小勇嘴里听到这番话，我竟无比心酸，即使他学习不好，长得难看，他爸妈也会伤心难过吧？
“阿姨，其实我梦到科科了，他说希望我代他来看看你，你就让我住几天吧，我白天有课，晚上才会回来，我会乖乖的。”南小勇再次请求。
一说梦到科科，我再也无法拒绝了。于是，南小勇便在我家住了下来。
04
南小勇果真如他所言，白天去上补习班，晚上才回来。他比我回的早，每次我回到家，他都准备好了晚饭。
离婚后，除了妈妈偶尔来帮我做饭，我已经好久没有吃饭热乎乎的家常饭了。
几天后，南小勇并没有像他所言乖乖离开，理由是爸妈还在老家照顾奶奶。有一天我偶然经过他们家的早餐摊，却发现他爸妈正在忙活。
南小勇竟然骗我，那么他来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晚上，我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骗我，南小勇知事情败露，低眉顺眼地耷拉着脑袋，说：“阿姨，我知道科科走了以后你改变了许多，还知道你现在一个人生活，科科验证知道你现在这样，肯定很难过，我只是想替科科照顾你，虽然我比不上科科，可我真的好想成为你的儿子。”
这几句话，竟然深深打动了我，是啊，科科要知道我一直不快乐，他会心安吗？而且南小勇并不是诚心要害死科科，如果科科知道我一直恨他最好的朋友，会不会很难过？
良久，我告诉南小勇，不用刻意住在我这，有时间随时可以来玩，南小勇开心的像个小孩儿似的抱住了我。
从此，南小勇常来找我，帮我做家务，还会变着法子逗我笑。
科科去世后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是因为南小勇，那年他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他非但没有惊喜，还很遗憾的样子：“真是一脚踩到狗屎上了，我竟考上了，我爸妈都答应我要是考不上就再开个分号，可惜了，我做不成老板了。”
我扑哧笑了，科科是对的，南小勇幽默善良还很聪明。
如果说，科科去世后，谁在我心底洒下第一束阳光，毫无疑问，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的南小勇。
05
终于见到了南小勇的女友叶兰。
我细细大量叶兰，她很漂亮，也很自信，我像准婆婆一样问了很多问题，实则酸酸的想，南小勇毕竟不是我儿子，人家有真正的婆婆要伺候。
吃完饭，南小勇非要送我回家。这时的南小勇不但有车，还与合伙人开了一间公司，偶尔我也会想，如果科科还活着，是不是要比南小勇更优秀？
到了我家楼下，他又从后备箱抱出一箱苹果，说是出差时从老乡那里摘的无污染苹果。然后陪我上了楼。
我催他快下去，叶兰还等着呢，他却大大咧咧地说：“让她等。”然后他挨个查看了插座和水龙头，甚至检查了马桶，他每次都这样，总要看这一切都好才肯离开。
我再三催促下，他终于下了楼。
我蓦然发现他的围巾忘在了沙发上，忙追赶出去，走到楼梯口，却听到叶兰和他争吵：“干嘛吗，让人家等那么久。还有那箱苹果，我说给我爸妈，你说要送给一个重要的人，我当是谁，不就是一个和你无亲无故的老太太吗？就算他儿子当时救了你，你照顾她这么多年，这恩也算报了吧？你瞧她，问东问西跟个婆婆似的，当自己是谁啊？”
我怔在那里，硬是没有勇气走出楼梯口。
“够了！我在心里对科科发过誓，要一辈子替他照顾阿姨。可这么些年来，阿姨已经不是我恩人的妈妈了，在心里，我早就把她当成妈妈了。可我不能那么叫她，因为我不想取代科科在她心中的位置……”
眼泪流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却没发现，其实上天早就给我派了另一个儿子——一个因为尊重，不肯叫我妈妈的儿子。
第二天，南小勇问我苹果好吃吗，我说挺好吃的。
说这话时，我正在看科科的照片，他还是13岁的样子。他永远那么小，可那么小的他，看人却那么准。
科科，你是对的，南小勇这个朋友，你交对了，妈妈现在很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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