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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唢呐客

唢呐客

/袁国奇

                            一

   晨曦,天空有些灰暗。村子的上空,响起一阵一阵的唢呐声。人们知道,这是葵花的男人去世了。

   葵花的男人,是个打井人,附近十里八乡的水井基本上都是他打的,人们喝着清透的井水时,都会想起这位憨厚的老实人。

   那天,主家择好地,要打一口深水井。葵花的男人点燃香烛,敬了山神,城隍,士地。水井属阴,打井的旁边有一棵槐树。葵花的男人要求主家把旁边的一棵槐树砍去,刚砍几刀,好好的杂木刀柄却断了,地上的香也没燃尽,中间的长,两边的短,祭神最怕出现这种“三长两短”。葵花男人见兆头不好,用酒在地上淋了一个圈,而后看了看方位,此井在住宅的白虎位置,况且刚过了冬至,天时地利,只待时辰一到,便可动土。

   巳时已到,葵花男人让徒弟动土。巳乃蛇,巳时蛇出洞,是打水井的吉时。水井挖到三米多深,还不见水出,葵花男人换下徒弟,下井察看,以他的经验,不到一米便可挖到水。没挖几锄,葵花男人挖到槐树根,“槐”乃鬼木,属阴。据说此树上,在多年之前曾吊死过一个女人。葵花男人把树根斩断,这时头顶一块土塌了下来,正好打在头上,徒弟听到“扑”地一声响,赶紧去看,只见师父倒在了井里,被土压着。

   徒弟放下梯子,进入井里,把绳子绑在师父身上,让人在上面拉,自己在下面推,好不容易把师父拉出了井,然而那时师父已经没气了,徒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一下子淌了出来。

   葵花有四个孩子,二儿二女,大的还不到十岁,小的才一岁多。男人走了,这一群孩子不知怎样活下去。

   唢呐声在乡间小路上响起,送葬的人们很少,徒弟戴着孝,沿路散路纸。还有就是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花布包,鼓着腮帮子,停停歇歇,吹着唢呐。

   没有人愿意听唢呐声,大多人为葵花可怜。葵花十七岁来到这里,三十岁不到就成了寡妇,造孽啊!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贫苦的人们。到底是这帮人对命运不尊重,还是他们甘于沦落,被命运抛弃?或者是过于善良?

   人善人被欺,马善马被骑。

                            二

   师父走了,徒弟帮师娘备好整个冬天的柴火后,便离开师娘,他接了几个打井的活儿,要赶在年前竣工。

   徒弟走的时候,把七百多元钱给师娘。

   “师娘,我得离开了,没什么可孝敬你的,这些钱你收下,娃儿小,用得着,如有什么困难,带个信来。”

   “钱你拿着,你也挺不容易,以后还得找媳妇,用得着,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师娘与徒弟推来推去,最后徒弟把钱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就走了,师娘看着徒弟瘦瘦的背影,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

   快要春耕的时候,葵花犯了愁,娘家也没什么人能帮上忙,婆家就更不用说,因为早前她的男人是个孤儿。

   好心人为葵花张罗了亲事,男人是个石匠,因为家庭贫困,三十好几了还单着身。石匠很满意这门婚姻,葵花虽然是二婚了,可依然目清眉秀,身材没有走样,反而愈发显得丰满,成熟,更有女人味。

   石匠背着工具进了葵花家的门,石匠与葵花便住在了一起。只是孩子都还小,干那事得等孩子们睡着了,并且动静还不能太大。女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任由石匠摆布。石匠干这种事也并非头一回,他曾经也去过一家发廊。女人是个外地人,暗地里也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石匠去过一次,因为之前还没干过那事,十分兴奋。还没开始就湿了裤裆,竟然花了冤枉钱,连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后来只是胡乱地抱着女人,亲了几口,女人闲石匠嘴臭,便起身穿上衣服,石匠不心甘地把钞票给了女人……

   石匠每天上山干活,每每发了工钱,就一分不少地给了葵花。葵花体惜男人,怕他累坏身子,不时给男人熬骨头汤喝。石匠喜欢喝酒,往往是喝得酩酊大醉,起初还不闹,日子久了,经常发酒疯,变态地折磨葵花。几个孩子不敢声张,瑟瑟发抖。石匠不如意,就对葵花皮带抽打,掐脖子,用烟头烫葵花还算白晰的皮肤。

   石匠没有住人篱下的感觉,反而反客为主。为了四个孩子,葵花只有想尽办法讨好石匠,烟酒自然不能断货,还把石匠当老太爷一样伺候。孩子们把石匠当成“活阎王”,只要是石匠在家,都一声不吭,就是要说话,也是悄悄地说。谁惹怒了这个阎王,不论刮风下雨,还是下雪,就像被老鹰抓小鸡一样,直接提起来往外扔。

   不得不说,生存得靠拳头说了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三

   “活阎王”是个两面人,不喝酒的时候,懂得疼女人,帮女人干这干那,还寻草药帮女人疗被自己打伤的伤痛。而一旦喝酒以后,便成了魔鬼,原形毕露,露出狰狞的嘴脸。葵花在这样的日子里,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她活着比死还难受,要不是身边有二对儿女,早就喝了农药,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管。

   这样有违天理的事,报应是迟早的事。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石匠没有回家。那一天石匠去给人家修坟,主人好客,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石匠喝酒后,就摇摇晃晃地走着回家,结果在半路摔了一跤,被卡在水沟里。第二天找到他的时候,石匠已经被雪埋了,全身硬邦邦的。

   葵花没有流眼泪,几个孩子甚至是拍手称快,最小的儿子在石匠身上撒了一泡尿,还觉得没解气。

   按照当地的风俗,葵花请了木匠做棺材,还叫了“唢呐客”。唢呐声又在村庄上空响起,凄凄惨惨,距离上一次的唢呐声,还是七年前葵花第一个男人离去,唢呐客对这家女主人,除了怜悯,还是怜悯。

   唢呐客与葵花虽然相隔不远,但他们很少踫见。唢呐客大多时间在外头,婚丧等红白喜事,他是必被请去的。这样自然就疏远了农事,他也懒得去管理庄稼,有时是种下去颗粒无收。种归要种,至于收多少,是天说了算。

   葵花送走了石匠,唢呐客在等葵花拿工钱。葵花本来是备好了钱的,因为女儿感冒,买药花去了一些,已不够工钱,更去仓房扛来一袋粮食,说:“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我知道你也是买粮吃,就用粮顶工钱吧。”

   唢呐客要去取粮,当他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时,他把手缩了回去,说:“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粮食你留着吧,这么多张嘴要吃饭。”

   葵花坚持要给,而唢呐客坚决不要。两人推来推去,不想唢呐客的手,怎么就到了葵花的胸脯上,棉软软的。虽然隔着衣服,唢呐客却感觉是触碰在葵花雪白的肌肤上。葵花的脸一下子红了,唢呐客忙抽回手,只听到两颗心在激烈地跳动,此起彼伏。

   两人不再推让,唢呐客提起布袋就走,葵花的心情还没有平息下来,她说:“等钱够了,再给你送来。”

   “不用了,好好照顾娃吧。”

   葵花望着唢呐客远去,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想起。

   唢呐客走了老远,才把脚步慢下来,他把手放到鼻孔前,轻轻地嗅了几下,似乎有一股女人味,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胸膛。

   唢呐客快到不惑之年了,却还是个“黄花崽”,小时候是个孤儿,被一个吹唢呐的人收养了。自小没上过学,五岁开始学吹唢呐,师父首先教他手指练习,左手放在唢呐上把,右手放在唢呐下把,双手自然按住八孔。当然手指不能太僵硬,以不漏气为原则。

   唢呐客机灵,且勤奋,二个月就练好了指法。

   接着就是气息练习,由于吹唢呐需要很大肺活量,因此呼吸是关键,吹奏唢呐要使用胸腹式呼吸法。平常需要练习吸气与吐气,吸气则是鼻与口吸气,直到气到丹田,力量十足。

   最后是口型练习,将哨片放在双唇中间,上唇靠近哨面根部约哨片的四分之一处,下唇含哨片约三分之一或三分之二处。吹奏过程中,口型的控制力度要随着吹气强弱,音量,音色,技巧的变化而变化。

   唢呐客用了半年时间,就能熟练吹出百鸟朝凤,六字开门,拉拉手亲囗口等曲调,后来师父去世了,他就接了师父的手艺,以此谋生。

                            四

   这段日子,唢呐客老是在夜晚做梦,梦见葵花,两人还有肌肤的接触,让这个老男人爱上了做梦,他宁愿被囚在梦里,与葵花有苟且之事。然而醒来之后,又生出诸多悲哀,他是一个被女人遗忘了的男人,他的心里被蒙上了一层自卑的情愫。

   自此,唢呐客有事没事都要朝葵花村庄的方向走走,到葵花的地里头转转,帮葵花干些农活,出去吹唢呐回来,口袋里满是糖果,花生等吃食,以至于孩子们每天都盼望着他的到来,后来又是用油纸包着肉给孩子们吃。

   葵花看在眼里,把男人的好记在心里。日子久了,葵花被唢呐客感动了。

   那一个下午,夕阳如醉,霞光染红了西边的天空。葵花与唢呐客并排坐在田埂上,身前是他们割倒的一片油菜。

   葵花深情地望了一眼唢呐客,说:“你一个人生活也不方便,要不搬来一起住,也有个照应。”

   唢呐客心里甜蜜蜜的,说:“怕人家笑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是清白的,又不偷又不抢,也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

   “就,就是……”

   “说吧,吞吞吐吐的,烦人。”

   “我想娶你。”

   葵花想不到唢呐客会说出这样的话,脸如夕阳红,内心掀起无数波澜。这样的事,她也想过许多次。只是自己的身子已给过二个男人,她怕唢呐客不接受。

   葵花没有说话,唢呐客又说:“你放心,我会对你与孩子们好的,明儿个我们去登记。”

   唢呐客见葵花羞涩的样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把葵花抱入怀里,两片嘴唇凑了过去……

   唢呐客把家当搬去葵花家的那天,他没有吹响他的唢呐,只是把那把陪了他三十多载的唢呐,放在行李当中。他抬头一看,天空黑压压的,似乎要下雨了。他头顶盘旋着几只乌鸦,乌鸦“哇——哇——哇”地叫着,似乎在诅咒着这个日子,这本是唢呐客选定的日子,他翻过皇历,宜搬迁婚嫁迎娶。唢呐客对着乌鸦大骂:屁眼囗,泻痢口!

   唢呐客来到葵花家,孩子们都放学了,都争先抢着唢呐吹,却没一个能把唢呐吹响。

   当夜,唢呐客炖了肉,葵花下了饺子,并把石匠没喝完的大半瓶二锅头拿出来,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安逸的饭。孩子们睡着以后,唢呐客与葵花也进了屋,灯熄以后,就听到有声音在夜的黑里响声,还带着一定的节奏感。

   第三天,唢呐客被隔壁村请去吹唢呐,是一位老人仙逝。起灵后,唢呐响起,唢呐客一路跟着灵柩前行。送葬的队伍来到一处陡坡,说来奇怪,刚到坡中央,绑棺材的绳子断了,棺材盖板掀翻,刚好打在唢呐客的头上,唢呐客满身是血,还没等葵花赶到,唢呐客就咽了气。

   唢呐客走了,葵花把那把唢呐与唢呐客一起埋了。众人才想起唢呐客搬到葵花家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以及乌鸦的叫声,有人说唢呐客犯煞,也有人说葵花八字大,是克夫的命,谁碰了她,谁就倒霉。

   可惜的唢呐客,生年不详,就连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姓李,他将与他的唢呐声一样湮没在茫茫的人世间。

【作者简介】袁国奇,现居绍兴。作品入选《散文时代》,《浙江散文》,《散文诗世界》,《散文选刊》,《散文诗》,《小拇子》,《中国散文诗年选2018卷》,《诗与远方》中国散文诗2019,《抛物有迹》中国散文诗2020,《老友》,《诗刊》,《新大陆》,《长安文学》,《中原散文诗》,《大沽河》等多种刊物及网络平台。其中《年味是故乡浓》获全国首届新春主题文学大赛铜奖,《夏曲》获2019"墨海初心"全国诗书画印大赛一等奖,《拯救水源》获绍兴市二等奖,嵊州市一等奖。《父亲的土地》获邵阳市诗词、散文、小说组一等奖,《红色的征程(组章)》获《散文诗世界》杂志社优秀奖,《花园阁,人间仙境》获绥宁旅游散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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