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有你

去年到今年，我们一家的生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去年我换了新的工作单位，今年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新家庭成员。

 

去年小王带着闺女在汤阴上学，间周带她回许昌见我，偶尔我也回汤阴。每次回去，为了赶火车，都要调课，同组的姐姐们主动帮我调课，有时候实在调不开，两位班主任老师，晓娜姐和郭丽姐，都爽快地让我放心回去，我的课她们上了。甚至主任也亲自帮我想办法，怎么调课才能走得早一点来得晚一点，怎样才能多和家人待一会儿。刚到单位就有了情况，我挺不好意思，觉得还没为学校干活呢，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后来艳霞姐看出了端倪，大家对我有了更多照顾。

 

每逢周末学校总要承办各种考试，大部分老师须被分配到市内各个学校监考，晓娜姐考虑到我大着肚子到处奔波太劳累，让我找安排监考的领导说明情况别再排我，但工作十几年，我一向是领导让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不挑肥拣瘦拈轻怕重，也从未提过要求，更何况刚到新单位。看我难以开口，晓娜姐贴心地亲自帮我去说。孙主任爱吸烟，但只要我出现在休息室，他就马上掐灭烟头。休息室地方小，座位少，课间大家都集中在那里，但永远有我的一个位子。有次独自在休息室等待上大晚自习，喜红姐从班里出来，得知我没有吃饭，说至少得喝点热水啊，然后去另一个休息室打来水，烧好帮我倒上，才下班回家。去年初来，教研组长欣欣姐就说这个学校比较有人情味，身处其中，一件件事情我都铭记于心，每每感动不已。

其实去年换工作时，我一直犹豫不定，最主要的就是和同事以及领导都相处时日甚久，感觉甚好，实在舍不得离开这些好同事和好领导。就如同在姐为什么当老师里说的，作为芸芸众生中最平凡最普通的那一个，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不懂为人处世、害怕人情往来。别说在宫斗剧里，即便在泡沫剧里，也很难活到第二集。努力了十二年，如蜘蛛吐丝一样终于建立起来的人情网，说丢就丢，想要重建何其难？

 

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重新开始。

记得多年前一次高考作文话题为“感情亲疏和对事物的认知”，一般而言，我们更会对与自己亲近的人有好感。感谢新的单位，新的同事，新的领导，我只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还没来得及通过努力，让他们认可我的业务能力，我的人品，就得到了她们的热情接纳和诸多照顾。

 

每次回汤阴，我都要对我的朋友们炫我的新同事，新领导，她们都羡慕我傻人有傻福。

 

于此同时，苦恼也始终相随。

 

比如住房问题，比如小王的工作问题，比如闺女的上学问题。最难也最亟待解决的是闺女的转学问题。艳霞姐等人积极帮我想办法，孙主任也每每和校长说我的情况，希望得到帮助，可惜的是，后来校长离任了，实在不好再去麻烦。

我和小王都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我更是个既不会拒绝别人又不会求助别人之人。从小到大，别说其他人，就连对亲妈也是如此。以前上学，有时妈给的生活费不够，就算饿肚子，我都无法开口向她多要一分钱。坐完月子，小王送我和儿子回娘家住了几天，姐姐一再告诉我不要用凉水，但每天晚上洗澡后我愣是没办法开口让身体一向不好的妈帮我洗衣服，我悄悄用太阳能的热水，或者烧水洗衣服。妈妈看到我晾出来的衣服，怪我太刚强，不喊她帮我洗，又怪自己太粗心，没想到主动帮我。但第二天，我试了又试，还是开不了口。

 

但为了孩子，我生平第一次有了例外。

 

从去年我们便着手经营关系托人，毕竟孩子上学是大事。按照离家的远近，竟也找到了和三个学校能说得上话的人。听所托之人的口气，最理想的那个学校也就一句话的事。但为了谨慎，我们还是多找了两个，凡事有备无患也一向是我们的行事风格。

小学开学前后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心如挂钩之鱼，时时刻刻担心着，但又使不上一点劲儿，因为事情成功与否完全不取决于自己，而取决于所托之人。求人办事，不敢催，又不敢不催，那种矛盾与煎熬，难以言表。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自己却无能为力，但世间偏偏有这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噩耗传来，最理想的那个学校进不去，赶紧催第二个，虽有点远，但不能接送时闺女自己坐公交车也较方便。两天后，坏消息再次传来。然后因为说得太晚最后保本的那个也没戏了。

 

担心之事还是成真，内心的焦虑与日俱增。如同曾和同事说的，上中学和大学凭的是孩子自己的真本事，但上小学全凭父母的本事。我们是没本事的父母，曾经考虑上哪个小学的问题，但最终成了能否上学的问题。

单位有个姐姐的家人在教育局工作，她给我支招，让我去找娘家人——市教育局，说有个科室是专门管这个的，我去说了情况分分钟解决。我又看到了希望，马上去教育局。负责的科员正在接电话，通话的对方是个女人，也说的孩子上学的事情，听内容好像是女人父母的房产在学区内，但过户给了哥哥，学校拒绝接收她的孩子入学，她打电话给科员要求解释，科员说不符合政策，女人说她知道的不符合政策的多了，为什么人家都能入学，科员说不知道，并建议她实名举报，她说她不想举报，她只想让自己孩子上学，科员说她不符合政策，无法解决上学问题，女人问哪里能解决，他说他也不知道哪里能解决。俩人车轱辘话说了好久，我等了十多分钟。科员自始至终态度一直不错，不急不躁的。终于挂了电话，我满怀忐忑地说明了我的情况，他兜头给我泼了冷水：“虽然你是教师，但你这种情况也属于外来务工人员，你应该到区教育局登记信息，他们可能会给你孩子分一个学校，不过你肯定不满意，都是特别偏远的学校。”人家说的好像没毛病，我竟无言以对。心情再次降到冰点，我连到区教育局再试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了。

内心烦躁不安，给小王打电话，他劝我淡定，说他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找个私立学校，大不了一年多花万把块钱，还是不行就让闺女继续跟着他。想想去年闺女每每哭着给我打电话，我哄她再坚持一年，一再保证一年后绝对不会再和她有一日的分离。君子重然诺，我虽为女子，亦慕君子之风，何况对自己的孩子，又岂能轻易食言？

 

似乎只有私立学校一条路了。之前不想考虑私立学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钱，但现在这种困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学已经开学几天了，耽误不起啊。下定决心后我冒昧地在单位群里咨询同事们，问附近哪里有比较好的私立学校，还担心大中午的影响大家休息。没想到大家纷纷发声，有回答我的问题的，有对我的处境充满同情的，有感慨教师地位的，有帮我想对策的，有建议有能力的同事帮帮我的，还有个同事圈我，说帮我想想办法，后来得知竟是刚刚到任的张书记，我顿时有种雪中得好炭，病中得良医的感觉。那个中午，我将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截屏收藏，感动的泪水也一直往外涌。为孩子上学奔波劳累的这一段日子，再辛酸再无助我都没有哭，可这一群热心的好同事，深深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张书记回话有希望，但得等，新生安顿好了才能说插班生的事，让我不要着急。如同沙漠跋涉中忽逢清泉，黑暗摸索中看到明灯，风雨如晦中等来黎明，我的内心又充满了光和希望。

 

怕闺女耽误太多功课，恰好她原来的学校也开学了，就和小王商量先接她回去上课，这边安排好再送她回来。那天下午，小王开车带她离开，我骑着电动车追了好久，目送他们汇入车流之中，禁不住泪流满面。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我却如同身处旷野，孤独凄冷。去年也多次这样送他们离开，个中酸楚滋味，若非亲历谁又能体味？

想起去年我考到许昌，回原单位办理离职手续提档案，也是历经波折，我和小王求爷告奶，处境和今年诸多相似。当时恰逢汤阴招教考试，招聘乡镇中小学教师，招聘职位一百多，报考人数三千多，如是县里最高学府汤阴一中招教，估计报考比例会更高。而我俩，竟四处奔波，为的是辞去原有工作。而这意味着要到一个全新的单位重新用努力实力证明自己，意味着从此夫妻分离家庭离析可能再无长相厮守之日，意味着若干年内没有房产居无定所，意味着大部分时间我一个并不能干的女人要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承担起养育两个孩子的重任，意味着孩子们的日常生活里爸爸陪伴的缺失，而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觉得：我愿意。

 

闺女说她喜欢汤阴，喜欢爸爸妈妈都能陪在身边，她不想离开汤阴。她不止一次责备我，为什么做决定也不和她商量。也多次问我，离开汤阴有没有后悔。可能也有过吧，但每每遇上难题，反而更让我坚定最初的选择，让我越挫越勇，一定要努力在这里生活得更好。

几天后一个晚上当张书记告诉我事情已办妥，让我第二天上午带孩子去学校报道时，我简直喜出望外。给小王打电话，他果断决定马上收拾东西开车送闺女回来。小王他们九点出发，一路没停，车速一百二十码，十一点多到家，十二点多睡觉。凌晨三点小王起床，赶四点多的火车连夜回去了，他说上午工作忙，不想耽误时间。他一向是如此行事风格，早已习惯。

 

我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多送闺女去学校报道，分班，在楼道等班主任老师上完课，又咨询了有关事宜，才放心离开。

 

闺女终于顺利入学，我的心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轻松愉悦得想要放唱，也终于有心情徐徐而行，抬头欣赏许昌的美景。

前几天感觉无计可施，无路可走的时候，曾愤怒地想，等孩子上学安排妥当了，一定写一篇标题为《我是老师，我的孩子却无学可上》的文章，将我为孩子上学四处奔走的劳累，求爷告奶的辛酸，低声下气的卑微，夜不能寐的愁闷，希望破灭的绝望和盘托出，揭露和批判当今教育资源的不均衡，教师群体的弱势地位，以及平民百姓孩子受教育的困难。

 

但是当亲爱的同事们纷纷为我发声的时候，当敬爱的张书记体恤地帮我想办法的时候，当认识的同事见到我就关切地问孩子问题是否解决的时候，当孩子顺利入学并眉飞色舞地告诉我同学的热情老师的和蔼的时候，我不想再当鲁迅，我心里的匕首和戾气不见了，我看到的是花红柳绿、旭日阳光，我感受到的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内心充盈的是温暖，是爱，是对这个美好世界的感激与眷恋。

 

有了粮食，人才有了生命；有了爱，人才有了灵魂。粮食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爱，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跋涉在情感的荒漠。我庆幸，自己生活在充满爱与温暖的绿洲。我深深地感激，给予我希望的你，你，还有你，感谢有你，感谢有你们，你们让我用更多柔情对待世界，你们让我以最大善意面对世人，你们是我生命中的珍藏，是我心中永远的春暖花开。

 

幸好有你。

 

感谢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