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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二)

      王叔去世了。

      父亲打电话跟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疫情防控最关键的节骨眼儿上。我那会儿正在小区门口执勤,群众在楼底下排队做核酸。

      我有点不太相信。感觉前几次回去王叔身体还可以嘛,怎么就这么突然的。他天天开着自己的机动车从村里往县城跑,精神头儿好得啥一样的啊。

      父亲让我给王叔拟两幅挽联,说是在这个时候,在家里的邻居们帮忙简单下葬。

      “大门口一副,灵堂前面一副。”父亲给我说,还特别叮嘱,“你叔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写得尽量符合他这人的实际一点儿。”

      王叔我当然很清楚啦。在我们这个200来户人口的小山村,邻里之间肯定互相都很熟悉。一家过事的时候,——比如红白喜事和盖房这样的事情,——几乎全村人都上手帮忙,感觉一个村子就像一个家一样。

      可以这样说,村里年龄小七八岁的那些小家伙,我可能名字跟人对不上号;其他人,尤其年龄长一辈的,我都很熟悉。

      我对王叔的印象的确很深,——他当过兵。这在当时我们这个小山村可是一件很具有轰动性的事情了。他胸戴大红花参军走的情形我没多大印象,但肯定是在震天动地的锣鼓声中,被村里人一直送到公社那里去的。

      他复员回来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一身挺直的草绿军装,军帽的帽沿平直直的。腰杆挺拔得像村头的白杨树,帅气十足。他随着公社拖拉机一同进了村口的时候,全村轰动。虽然没有帽徽和领子上的红五星,但那个英姿飒爽劲儿,惹得全村男女老少啧啧称赞。我当时大概四五岁,站在老远处的一个碾盘子上,给羡慕得啊,心里像开水锅一样“咕嘟咕嘟”地直翻腾。我当时还暗暗下定决心,立志也要去当兵。

      王叔有了当兵的经历,在村里就算得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他的素质果然高,干啥活儿都争先带头,从来不挑三拣四,更不会有什么抱怨。在农村这样繁重的体力活里,他还保持着部队上的习惯: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充分说明他对各项农活的熟练,干啥都有技巧。

      那时候我们村里从大年夜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所有人是不下地干活儿的。地里的所有活儿,哪怕赶在大年三十下午,都要干完。这段时间,全村人放开歇息,玩。

      那个时候虽然条件落后,但是村里的文体娱乐活动多的很。大年初一到初十,每天都有篮球赛。邻近村落组织循环比赛,全村人都到大队篮球场上去看。

      王叔当过兵,身体素质好,动作干净利索,带球跑的时候别人撵不上,跳起来抢球的时候别人跳不过。所以,球一到他手里,大家的眼光就都集中在他身上,看他如何表演。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特写镜头。

      过年的时候,村里还有一项大活动,就是唱戏。——正儿八经剧团的大戏,一般都是五六天。上午一场本戏,结束就到日头快偏西的时候了。大家赶快回家做饭,吃了饭看晚上的折子戏。有东岭青三青一白龙和柳泉口西三的人都往这里跑,——我们村是青二村。

      晚上唱戏的时候,戏台子那里悬挂着几个超大的汽灯,把戏台子里面和台口照得通明。看完戏,外村人打着火把回家。你一眼看去,就是一道道火龙,在漆黑如墨的山坡上蠕动,还有“叽里呱啦”地说笑声,黑夜里满山飘。

      那个时候唱戏,有一个很大的活动:村里要炸油饼炸麻花,备的香烟和白酒,放在两三个圆盘里,用鲜艳的红被面子盖起来。——这叫搭红,表示戏唱得好,得到了赞扬。在戏唱到中间的时候,鞭炮齐鸣,响声震天。村里派四五个精干利索的小伙子,高高地把圆盘端过头顶,从戏台子正前方密匝匝的看戏人群里走过去。

      一阵青烟忽忽悠悠地升起,戏台子上的锣鼓家伙更加带劲儿。团长亲自到台口来接过圆盘,鞠躬回礼。

      王叔常常是端盘子的打头的那个人。他的身板儿就像一杆旗一样直直地过去,其他几个人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来鱼贯而行。

      王叔结婚的时候,我还很有点印象。他那个帅气劲儿,邻近村落的人都有耳闻。后来媒人给说的新娘子就是我们村坡上面东岭村三队的。远倒是不远,就是路很陡,马车接亲的时候,颇费了些功夫。

      那是个下雪天,路冻得硬邦邦的,更滑了。马车走着小“之”字一点一点地挪动。

      那个时候村里人家娶媳妇都在冬天,大概是这个时候农活少,人们有时间。这样的喜事儿一般要热闹三四天,村里大人小娃都去。大人去帮忙干活:拾掇新房的,用竹竿扎顶棚,用白纸糊墙糊窗子,用彩纸扎花 ,这都是手艺活儿。

      女的蒸馍切肉炒菜,准备席面,后院子里的场面才叫声势浩大了。小娃们去,无非是挤在炕头混个吃喝,然后乐滋滋地满院子飞跑。到结婚那一天,爬在树上看新娘子。

      我上学生读初中后,听说王叔买了个车跑运输,就见的少了。但每年腊月底(大约二十七八)的时候,他就开着自己的运输车,呼呼呼地一路上来。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在村里待到正月十五,然后再出去跑运输。

      不久,王叔就跟父母分家,把房子盖了出来。——他家兄弟俩。像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老大分出来单独过,父母跟小的过。小的结婚后,兄弟俩同样操心老人。

      那个时候我们家也挪到了现在这个地方。王叔的家就在我们家上去一点儿路东,三间高大气派的红砖瓦房,面朝南。这在当时村里,跟现在的村里盖个小别墅差不多。那间新房子,充分说明勤快的王叔干得很不错。我每次从旁边路上走过的时候,王叔一家人就坐在门口上晒太阳,总要招呼我吃饭,“吃了没?来再吃一点儿!”就好像我跟小时候经常饿着肚子一样,惹得我直想笑。不过我知道,村里他们这样年纪的人,这是最关心你的心里话。

      王叔的儿子已经长大结婚后,听父亲小两口在县城里弄门面开面馆。2017年我被借调到教育局党政办编纂《十二五教育影像》的时候。那时候教育局还在政法路上,我那天中午在局门口对面吃面的时候,发现是王叔儿子和媳妇俩人。我很高兴,为他们的胆子大敢闯荡,更多的是为他们这么有出息。我们村里出来的这些娃们,都本份,也勤快,干个啥都很实在。也许挣不了大钱,但比在外面给人打工好多了。尤其面馆这生意,只要人勤快能吃苦,效益挺不错的。

      王叔已经很多年不跑车了,他就在县城帮忙看孙子。孙子上学之后,他天天开着机动车老家县城的来回跑。我感觉他好像永远不知道困,从来没见过他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大概七八年前,他家的房子翻修了,完全成了现在最流行的样子,阔气的很,在路边很是惹眼。

      前两年,家里有点旧家具,要带回老家。父亲托王叔回去的时候一块儿捎了回去。那个时候,王叔的腿因为长期劳累,有点变形了,走路一拐一拐的,叫人有点担心。但他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没事儿,年龄大了,就是这个样子的。干活走路都不影响!”

      每次回老家,父亲还时不时地说到王叔人如何的勤快,待人厚道。没想到忽然一下子子人就给走了。

      父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这边也正忙,他那边也正忙。大概是跟前有人在催促着叫他让我赶快拟好内容发过去,那边就要写。

      我赶忙走到一边背风处,想着记忆中的王叔,拟了两幅挽联:

      “一世勤劳遗风常传村邻乡里,终生俭朴美德永存子孙心间。”“满地冬雪伴灵台,两行热泪念亲恩。”

      遗憾的是,勤劳了一生的王叔,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我们居然只能以这样简单的方式跟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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