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菜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灰灰菜了。——至少有三十多年。

      今天中午气温30℃。吸一碗凉鱼，想着都叫人觉得美得没法儿说。——我就去吸了。

      不过，我实在没忍住，吸了两碗，肚皮立马像洪金宝一样鼓了起来。顺便要的饼子一口没动。

      叫我没忍住多吸了一碗的原因吧，绝对没有人能猜出来。——水水儿里面的下锅菜除了常见的韭菜西红柿等绿菜外，有个盆子里单独放着有点黑黑的油油的灰灰菜！

      灰灰菜虽然不多，只是点儿点缀，但是那个特别的味道我还是一下子就吃出来了。

      “老板，麻烦还给我这碗里再盛一碗凉鱼，不加水水儿，不加下锅绿菜，就夹点儿你的那些灰灰菜。”

      灰灰菜在我们老家那里遍地都是。我们小时候挑菜如果说需要跑到稍微远的地方的话，那么灰灰菜简直就是不用跑路的。场院旁边沟坎底下多的是，一簇一簇的。有时候母亲正在做午饭的时候，突然发现没有下锅菜了，就赶忙吩咐我们：“快，去外面揪一把灰灰菜。”

      我们只要走出门，很快就会抱回来一大捧。——灰灰菜实在是太多太平常了。

      灰灰菜一长就是一片子，而且一片比一片得要长得茂盛。在没有人理会的时候，枝干好像是故意要惹得你注意它似的，可着劲儿得往高往粗长。灰灰菜叶面不是很宽阔，但也绝不是谨细严谨的窄小样子，是不大不小中不溜的样子。叶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一样东西，油油的滑滑的，粘手粘衣服，跟灰尘一样。你猛然一看，还以为像现在女人们贴的粉，没控制住，有点厚了。用手一摸，满把都是。不过，这层滑滑的东西给水冲洗了之后，灰灰菜叶面其实是比较涩的。它的叶子主要是密集，简直就是密不透风。有时候，绿色杆子处有点赭红色，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它的味道和食用。

      在粮食紧缺的年代里，这么普遍的灰灰菜，在让我们填饱肚皮方面可是帮了大忙了。那时候我们中午多是汤汤面，无论拌汤面还是糁子面，母亲总要往锅里面大捧大捧地塞灰灰菜。这样，汤汤面就显得稠了，耐饥了，可以勉强支撑一下午。

      除了直接下锅里头吃之外，灰灰菜还要作为提味儿的下锅菜。那时候很多人家都没有食用油，油瓶子就像现在的啤酒瓶子那么大。中午饭用筷子在油瓶子里小心翼翼地蘸一下，然后带出来的几滴油滴进小铁勺里。这样，“倒上油”铁勺探进锅头底下烧煎，切好的灰灰菜那么一大把，塞进铁勺里，很快就缩成了一团。——这就是爛的下锅菜了。少，但真的提味儿，午饭立马就不一样了，香了许多。

      我吃饭的时候，就喜欢把灰灰菜多往碗里盛，油香油香的。

      灰灰菜旺盛的时间比较长，而且它就韭菜一样，揪了立马就长。你不停吃，它们不停长。我们就捡最新鲜的吃，那是一段很充实的日子。

      那时候我常常想往着，如果爛灰灰菜的下铁勺里能多放一点儿油的话，灰灰菜是不是更油香无比呢？！

      很多时候，我们会拿竹笼不停地往回揪灰灰菜。吃当然是吃不了多少的，我们就把灰灰菜晒起来，晒干以后保存起来。这样以后很长的日子里都可以吃到下锅的灰灰菜——有点暗黑，但细咀嚼起来油油的。

      灰灰菜不能做成浆水菜，母亲说容易坏。因此，基本家家户户都这样保存灰灰菜。可以经常看到，每家门前都是一铺一铺的灰灰菜，干了的时候瘦了缩小了，就装进备好的大袋子里存起来。灰灰菜可以一直让我们吃到来年春天开春的时候，地里出了新一茬的野菜。

      十多年一直这样吃，灰灰菜的味道都入到我的味蕾里头了。跟糖的甜，醋的酸，盐的咸，和辣子的辣一样叫我敏感了。

      有时候，我还时不时地会想到灰灰菜。只是，现在的人很少用它来做油炒的下锅菜。我的心里就感到很遗憾：油多了，放开吃，灰灰菜却不进厨房了。

      今天这家搅团屋，不知道老板打哪里弄来的灰灰菜，按照往常的做法炒了一下，简直叫人稀罕的。

      吃饱喝足，我跟老板和里面正在吃饭的客人们说：“中国人还是幸福啊！——俄罗斯和乌克兰打的激烈的，咱们却能安闲自在地在这里吸着有灰灰菜的凉鱼搅团。”

      饭店里一片雀起的笑声，洒在了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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