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哥是个指甲盖儿一样大小的包工头。他的手底下扣着五六个跟他一样出苦力的农民工。
我是中午在路边一个小餐馆吃饭的时候碰到他们的。他们五六个人两排对坐,把一条长条桌占满了。
他们要的饭都是面,大碗,满满当当的。这里的碗很大,就像一个小一些的盆子一样。碗大面香,筷子长。我看他们把饭叫上来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先抓起桌面上的辣子盒,狠劲儿地用筷子剜一蛋子油泼辣子,然后提起醋壶哗哗哗倒些醋,用筷子使劲儿把面再搅拌一下,这才开吃。
他们吃饭的样子,看起来气势壮观。那么大一碗面,他们就像往搅拌机里面塞一样,拿筷子一挑半个拳头一大堆,然后一股脑地进去了。然后呢,他们的腮帮子上就现出棱棱有力跳动的筋来。
前面左边展开的餐巾纸上放着一堆剥好了的蒜瓣儿。他们吃饭的时候,左手会捏起一个蒜瓣儿,一口下去,蒜瓣儿只剩下半个。
前面右边是一瓶冰镇啤酒。都是刚刚起开的,虽然啤酒瓶上还挂着淡淡的水珠儿,瓶口冒着轻轻的水汽。他们闷头就着蒜吃几口面,就会抓过瓶子扬起脖子“咕嘟咕嘟”地猛灌一气子。然后,用手掌斜着抹一把嘴,继续吃饭。
看他们吃饭的那个香劲儿,真能带动人的食欲。
他们在餐馆里,声音大,饭量大,场面大。他们坐的架势很开,旁人可以坐三个人的地方,他们只能坐下两个人。我心里暗暗想笑:西安书坛写字的有个“吴三大”,这里吃饭的也有一群“三大”。他们吃得简单,但畅快,场面壮观。
这几天这天气嘛,一直38-39℃的高温,短袖都有点穿不到身上。他们一律都是布衫里面一件背心。黝黑粗糙的皮肤,就像一层铁锈长在了他们身上。他们的衬衫都是农村下苦人常穿的那种,样子简单,价格不贵,估计是在地摊上随便买的。大概,他们早上出门骑电动车的时候,衬衫还少不了。而大太阳底下干活,可能也离不了:一为防晒,一为吸汗。
近午时候的太阳光毒辣得很。我们早上9:00左右去做核酸来回路上,都晒得皮肤烧疼。大家都挤着往树荫底下走。他们在太阳底下干活的滋味儿,想着都吓得人心里打哆嗦。
我注意到贵哥的时候,是一阵很响的电话声中,一个穿着月白衬衫的汉子操起了电话:“喂,正吃饭呢。啥?叫赶快都过去,活儿紧,人家催得急,要赶时间?”
在一众汉子之中,贵哥的月白衬衫干净整洁,显得特别不同。他黝黑粗糙的皮肤,在月白衬衫的映衬下,很有点滑稽。
大概是对方催得真的太急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都在吃饭呢。——那我叫都吃快些,今天就不歇了马上过来吧!”
他挂了电话,坐下来。“赶快,吃完了就赶过走。嘴都放速度些,腿脚都放麻利些!”
“也没说叫人稍微歇口气儿。”有个头发有点灰白,上了点年纪的说。
“歇狗的屁呢,没活儿的时候你就消停歇。一天寻不下活,挣不到钱,回家给你老婆咋交代呢?”贵哥撇了他一眼,半是取笑半是训斥。
“给问问人家给咱们咋弄呢,正中午的,总得给加点钱吧?”一个瘦些的挤着一点儿笑提醒到,“这个点儿干活,容易中暑啊。咱们跟他说一下子也不过份嘛。”
贵哥沉吟了一下:“先过去再说吧!”
然后,他起了身,一挥胳膊,“麻利出发!”
那片桌凳一阵“哗啦哗啦”响动,他们一阵风刮过似的,一下子走了个精光。餐馆里片刻安静下来。
我这才看出来他是个包工头,负责在外面揽活儿。大家吃饭的时候他也负责扫码开钱。看来,贵哥应该是他们这一伙儿人里面的白领人士了。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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