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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田叔(小说)

      街道东头二魁打电话说,根田叔回来了,可能是个混天天。医生让拉回家,在家里慢慢将养着。

      这个消息叫人有点懵,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

      根田叔勤谨了一辈子。他凭着勤谨立身立家,现在也因为勤谨把自己累倒了。

      村里人都说,勤谨是好事情,但是年龄大了不掂量自己身体状况的勤谨,就不好了。老人嘛,干啥都要量力而行,不敢耍半吊子,还像年轻时候一样逞强逞能。

      这些话,根田叔听了呵呵一笑,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两年,农村活儿少了,人都轻闲了。没活儿的时候,大家都聚在村头石桥旁边扎堆儿聊天。到饭点儿了,各自回家吃饭。饭是觉得啥饭香就动手现做,很自在。吃过饭中午眯一会儿,醒了继续过来聊天。

      这样的日子跟根田叔似乎没有多大关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勤谨。村里前几年拆迁了,人家扔在那里的老大一片空地,他看着觉得可惜,就耙了好几亩地,在里面种上蔬菜豆子玉米。村里人都说,根田叔这人跟土地感情太深,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离了土地,就好像鱼离开了水,没办法活了一样。

      还真是这样的呢,那几亩地忙得他朝出而做,日落而息。谁知道他成天价在地里忙活啥东西,大家伙儿都弄不清他的地里究竟能有多少活儿可做。反正,他老是独独而来,独独而去,生活在自己的节奏里,自得其乐。

      儿子跟女子们多次嘟哝他:“爸,你如今老了,就不要再去地里干活了。咱们家现在不比从前那样了 ,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辛苦了,一天安宁歇着就行了。你这么忙的,操心把人累倒了,你花的钱比你一天挣的要多的多。”

      根田叔嘴里“嗯嗯嗯”地答应着,儿女们上班一走,他照样按他的节奏忙活。耙地,除草,浇水……同样是果树地,根田叔把地里弄得干净的,杂草不生,地软土酥。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地里的活儿做得精细到家了。

      根田叔务了一辈子庄稼,凭的就是这一手拿手的地头功夫。那个时候可怜,供养两个娃,不在地里抠没办法。人家都是嘴上功夫,他是手上功夫。他把种地当作和面擀面一样对待,精细,精心。可以这样说,两个娃的上学,都是凭着他的这双手抠出来的。

      大女子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二女子没考上,嫁到邻村。儿子也没考上,把地里的活儿留给了根田叔老两口,他自己带着老婆和孩子在城里租了个房子,给人打工。

      还别说,种庄稼一把好手的根田叔,把这几亩空地给务劳得好的很。他种的菜,简直吃不败,隔三差五地给儿子女子提,地里还有那么多。他干脆用自己的那辆三轮车,把鲜嫩的绿菜带到城里去卖。

      他的菜新鲜,水灵灵的,很向卖。价格又不比别人的贵,所以他拉一车菜,还快的不行。常常,他半晌午就可以回家了。走过村口的时候,聊天的老人们隔老远地就喊:“嚯嚯嚯,根田哥回来啦?这老小伙子,勤谨的很。——怕都能给娃在钟楼底下买座房了吧?”

      根田叔也不应答,只嘿嘿一笑,骑着车子回家歇息去了。

      日子就像村头河道的流水,日夜不停地缓缓过去。到了七十九岁上的时候,根田叔明显感觉体力不如以前了。首先是饭量不行了,一顿饭一个馍一碗稀饭,中午四两面都有点挣。搁在前几年,他中午基本六两粘面,吃完后一大碗面汤。早上呢,一碗稀饭三个馍,一个鸡蛋一袋奶。农村人都说,“能吃就能干。”其实,能吃也就说明身体美着呢。根田叔跟自己说,现在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美了。

      根田叔有这种感觉,也不仅仅是自己饭量下来了。隔一段时间,他时不时地就会觉得手指头有点发麻。还有呢,就是有时候正走路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就一阵迷糊,就像要打瞌睡的样子。他把这个情况跟老伴说了一下,老伴给大女子打了个电话,女子急得赶忙带着他去医院做了一个检查。

      “血压高,要注意按时服药,千万不要劳累!”医生给做了检查后,千叮咛万嘱咐。

       女子也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看,我们说的话你可以不听,医生的话你总得听吧?以后地里的那些活儿,就别干了。咱也不指望那么点儿!”

      回了家的根田叔那段时间安宁在家里歇了几天。可是,世上这事情还真就是怪:懒了一辈子的人咋都能懒,勤谨了一辈子的人你叫他撒个懒他都不舒服。才歇了几天的根田叔,浑身就像出了湿疹,在家里简直待不住了。他老念叨,地荒在那里,实在太可惜了。

      那一天,他半上午去了田里,说是很长时间没去了,估计草都长荒了。到快吃饭的时候,老伴过去叫他,他一回头应答的时候,猛然眼前一黑,慢慢地就倒了。

      120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脑出血,得赶快手术。叫儿子回来签字,儿子才往回赶,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老伴跟俩女儿紧急做主签了字。手术后,人一直还是昏迷状态,医生说最好去西安三甲医院,否则一直这样过了半个月最佳恢复期就有点麻烦了,很可能就一直这样了——昏迷,瘫痪。

      他们娘儿几个一听,头比斗还大。一家人就商量着看咋办?这事情,必须得跟儿媳妇沟通一下,毕竟现在她在家里做主。儿子一天在外头忙回来的钱,都交给了媳妇。看病,就得拿钱。可是钱是个硬成东西,不是拿嘴说的。虽然说有女子呢,但也不能光指望女子啊!再说了,女子毕竟出了门,这样的事情参与过多也不是个事儿嘛。

      儿媳妇没说啥,没说看,也没说不看。但是她的意思很明显:最好不要落个人财两空。没办法,他们只好让老人在医院先治疗着,继续商讨要不要去西安的事情。

      恰好那个时候村里一个人在县医院治疗了半天,后来转西安,花了十多万,人还是没保住。那天,儿媳妇把这个事情提说了一下,家里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俩女子给急得,又没一点儿办法。儿媳妇给了一句话:“谁想叫看,谁负责拿钱,谁操心经管。”

      看看,其他啥还没见咋滴,责任先给扔出来了。最后,根田叔在医院里待了一段时间,儿子儿媳妇做主让回了家。

      回了家的根田叔,整天就像瞌睡着一样在床上躺着。除了老伴儿和女子来给按摩翻身,儿媳妇一天忙的都没时间看一眼。

      根田叔是清明过后三四天走的,村里人刚起来,突然听到了根田叔家里的哭喊声。老人们说,根田哥终于不受罪了,走了也就解脱了。

      根田叔下葬的事情,儿子儿媳妇闹得比较像样子。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还是想叫村里的乡党有个好一点儿的评价。毕竟农村嘛,村里人的舌头从来不留情。人们常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在很注重孝敬老人的这个村子里,他们也不想落个坏名声。

      那天,他们摆了酒席,招待来帮忙的乡党。可是,乡党们在送走了根田叔后,直接都回家了,没有人坐席。

      村里人认死理:“床头一晚上,胜过坟前万吨灰。”儿子儿媳妇的作为,很叫大家鄙夷不屑,说他们在村子里起了个不好的头,怕后边有人学他们。

      对于根田叔呢,村里人都叹息,说根田叔实在太可惜了:生于勤谨,死于勤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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