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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愣媳妇(小说)

      提到二愣媳妇,村里人都笑得嘴疼:“咋遇来的啊,他们俩呀,枣木棍棍儿一对!”

      二愣刚出生的时候其实挺机灵的,嘴活,脑子活,舌头灵巧得像八哥。大家都说这小家伙长大了是个人精,不得了。没想到,六岁上的时候,一次发高烧,他妈是个混混子,没操心及时带娃去看医生,结果呢,娃脑子给烧坏了,成了个愣愣子。机灵鬼一下子变成了二愣子,一家人一下子给傻了眼。村里人都说二愣他妈像就是个十足的瓷锤嘛,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娃病了不急,却急着打黄豆,黄豆能值几个钱?

      在农村,贪上个愣愣子男娃,一家子的日子就像是钻进了地洞,永远看不到个尽头儿了。人这一辈子,所有的努力其实都是为了娃,娃就是全家将来的希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了奔头儿。尤其是男娃,更是如此了。二愣子这么一愣,二愣他爸彻底没有了原先的心劲儿了。他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拽着二愣他妈的头发往死里揍:“我叫你个瓜子,娃发烧成这样了你都不知道去给娃看。如今,娃成了这个样子,你咋不去死呢,啊?”

      二愣他妈也不吭声,就任他那么揍着,直到他爸没劲了困乏了睡着了,她才起身洗洗擦擦。为了二愣的事情,二愣他妈挨了世界上最多最狠的打。可是,二愣他爸还是觉得活该,还没打够。因为,这个瓜婆娘掐断了他们家的希望:他们家要绝后了。

      二愣长到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妈急了。不管咋说,都得给瓜儿子找个媳妇啊。她给附近村子所有说媒的人都打了招呼,留了话:“咱娃就这个样子,麻烦给找个媳妇。没有啥要求,只要是个女的都成。”

      二愣妈这话说的,叫人听了心酸。是啊,拿二愣这个样子,可不是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嘛,难道他们家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格?还好,二愣他爸也想开了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发怒打老婆了。

      二愣的媳妇,周围熟人给留心了一年,都没有合适的——都是人家看不上二愣。有瘸腿儿兔嘴的,以及其他残疾的,人家都嫌二愣脑子不够用,怕将来生个瓜子娃咋办?二愣的婚事,成了全村人的心事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也该是巧了,村里一个外地媳妇个娘家表妹,也是从小发烧弄成了脑子不灵巧了,看智力情况比二愣还能差一点点儿。对于这个情况,二愣一家人已经没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了。赶忙托人家给联络,叫给尽快一结婚得了。

      这二愣媳妇给领进村子的时候,大家都有点不大相信:一米六三的个头,浑身收拾得还蛮利落。二愣一家子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家这么好的女子,愿意嫁给咱这个愣子吗?

      二愣妈喜得像个老母鸡,急急忙忙地在灶下忙活,很快端上一桌色香味儿俱佳的饭菜,并招呼大家坐下吃。

      二愣那个准媳妇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来,操起筷子先挑起鸡屁股,把脸都能贴到鸡屁股上就啃。二愣妈一下子给明白了:敢情,这娃就是有点脑筋不够用啊。

        虽然心里发疼,但是也没办法,谁叫自家娃也差不多呢。不过,二愣这准媳妇,她要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你还真看不出有啥问题。亭亭玉立的,模样也还好看。不过就是一说话,那个清水瓜子的样子就彻底暴露了。以后结了婚,出门在外,家里只要有人跟着操心着,也不会出啥大乱子的。

      二愣结婚的场面,很热闹,村里人都去坐了席。不过,大家都吃的有点不得劲儿:毕竟嘛,二愣的酒席跟正常娃们的酒席还是有点不一样。

      结了婚的二愣媳妇,一般不太出来在街上溜达。有时候,二愣下地干活去的时候,二愣媳妇就跟在后边,一块儿去。干地里的一门门子农活儿嘛,还行。只要父母在前面给他们说清楚哪个是草哪个是苗,他们还除的挺好挺细致的。二愣爸妈私下里说,“傻人也有傻人的好处,干活儿不知道偷懒。”他们家的地,无论是庄稼的长势还是瓜果蔬菜的长势产量,都很好呢。

      二愣媳妇嫁过来一年多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到了街上大家聊天的人群跟前。她也一直没言传,就在那里静静悄悄地听着。其实,她也听不懂,看那个空洞的眼睛,就能一下子瞧得出来她在发愣。

      这个时候,墙角一只公鸡爬到了母鸡身上,两个鸡就在那里叽叽咕咕地叫唤。二愣媳妇看着看着,忽然喊了一声:“跟二愣一样,烦死了。”

      正在聊天的叔们婶儿们先是一愣,接着一阵轰然大笑。有人蹲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有人跳着脚步擦着眼泪;坐在桥头石头上的建林哥朝后翻倒在了地上,他爬在地上娘呀妈呀的起不来。

      二愣妈可能是没看到二愣媳妇,就出来找。看到大家那个哄笑场面,猜到二愣媳妇出了丑,就急忙拉二愣媳妇回院子了。

      春节期间,村里举办了个歌舞晚会,大家都赶去看热闹。二愣跟媳妇也一道手拉手去了。人家看着都还静静的,他俩就像小孩子一样,呼呼啦啦地喊叫,还打口哨。有意思的是,晚会结束的时候,二愣跟着媳妇俩不知道回家的路了,哪一路人多就跟着人家后边走。最后,就在那里转圈圈儿,找不着家门。后来,还是二愣妈出来一路寻找,才把他们带回家的。

      二愣媳妇生产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年后的事情了。大家都希望她尽快有个后,但是又担心有个后。就怕又是个脑壳有点问题的,这一家子的日子就更难熬了,旁人想想都头疼。

      二愣媳妇出月子的时候,二愣妈照例给孙女举办了满月酒。当大家过去看小宝宝的时候,发现小宝宝啥都好好儿的。那一天,村里人吃酒席吃得很开心,他们都替二愣家高兴,也都替他们家期盼,这个小宝宝将来到会说话的时候,是个正常的孩子。

      有了小宝宝在院子里,二愣家里经常传出来二愣爸“哈哈哈”的笑声。有人说,这笑声跟二愣小时候还机灵着的时候一样,现在听起来那么熟悉,那么叫人耳朵舒服。

      再后来,二愣媳妇不时地抱着孩子出来,看她给娃喂奶的样子,挺像回事儿的,不像有什么问题。大家就说,“兴许,做了母亲的二愣媳妇,还真叫这宝宝给唤醒了母性意识呢。”

       二愣媳妇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喂着怀里孩子,偶尔看着大家,轻轻一笑。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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