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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姨

      前天,白龙姨又打电话叫我们赶快回老家,说是自家里园子里的猕猴桃卖完了,留了几树给我们。“把你的那些同事都叫上,都来。”

      一个月前,葡萄熟的时候,她就打电话叫我们回去在葡萄园子里掠夺了一番。大家在里面说说笑笑地采摘,然后大包小包地兜着提着满意而归。

      白龙姨跟姨夫俩人一辈子勤快的,早些年在家里弄了个磨面机子,成年忙的人跟个雪人一样——身上头发上老蒙着一层面粉。磨面生意好的很,去排队等候的人,有时候都排到了两天后才能取了。后来蒋村面粉厂建成开工,对个体磨面生意有影响,他们俩人又添加了压面机。由于他们人精心,压面生意仍旧好,一般要压面的人,得提前一天拿去才行,保管不误事儿。近些年,他们又弄了果园。先是务了几年苹果,苹果价不好了以后,现在又弄了三四亩葡萄园,三四亩猕猴桃。九月初葡萄熟了,已经卖了。现在猕猴桃也熟了,刚卖完。

      白龙姨跟姨夫一年忙的啥一样的,两片果园把他们就像绑在了地里头了一样。但是每到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们总是想到给我们留些,叫我们回去连吃带拿。

      白龙姨跟姨夫俩儿子。供养俩娃的上学,都是他们俩人靠着这样一年四季不停歇地勤快出来的。他们俩人身上,真正凝聚着中国人的勤劳朴实乐观热情的品质。

      白龙姨的老家,说起来还是安徽的,她是随着自己的姐姐——三娘一块儿过来的。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她们老家安徽那里经常发大水。听说一发大水,很多地方整个村子都遭殃。所以,她们那里很多人家都出来逃水灾。我们这里河南和安徽来落户的人比较多,追溯一下,多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白龙姨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七八岁大小了。那个时候白龙姨才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人很白净,又拾掇得利落的;重要的是,她那一口安徽话,跟普通话很接近,和我们老家那里说起来硬邦邦土得听起来土得掉渣渣的方言比较一下,她的话简直洋气多了。白龙姨心眼好,脾性活脱,刚来的时候就住在我们家。她一拉住奶奶的胳膊叫娘,奶奶的心一下子就给化了似的,一张为生活忙碌的脸,乐呵得像捡了大宝贝,摸着白龙姨直溜溜黑黝黝的头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父亲那一辈,亲兄弟四个,他们没有姐妹,我们没有姑姑。这么突然出来个长得灵巧,嘴又那么甜的女子,把个奶奶给心疼得。这样,白龙姨就成了奶奶膝下的女子,我们没管他叫姑,而是叫了姨。——这个半道上掉下来的姨,简直比姑跟我们处的还好!

      白龙姨的婚事是爷爷奶奶给操心的。托人给她说媒,操心给她成家。那个时候白龙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我们这里落户成家,估计是老家那里实在是待不成了,很多人都出来了。白龙姨出嫁的时候就是从我们家出门的。

      我们当地的风俗,女子出嫁要上婚车的时候,闺女都要哭门,就是抱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哭鼻子。那一天早上,白龙姨临上车的时候,抱着奶奶哭得伤心的呀,比亲闺女还贴心。奶奶也幸福流了眼泪,“过去好好孝敬那边老人,好好过日子。娘有空了过去看我女子哦!”

      村里的老人们都羡慕得,说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挤场得真比有血缘关系的还叫人羡慕。

      白龙村跟我们村隔壁,三里地远。姨夫家就在白龙戏楼子旁边,我们看戏的时候经过路过。我就记得奶奶身体还好的时候,隔几天就要去白龙姨家去看看,带点挂面,白糖,还有积攒下来的鸡蛋。白龙姨夫兄弟们比较多,他们刚一结婚就给父母分了家,独立开来。当时大家基本都这样,兄弟们多的人家,都是给一结婚赶快分开家,反正也都没啥家当可分,让自己单过。姨夫弟兄们多,他又是老二,分家的时候就分了一间空荡荡的厦子房,一张床,一个锅头。好在白龙姨一点儿没意见,跟姨夫俩人就从几乎是光框框的厦子房开始奋斗。奶奶那个时候总不放心,要来看看她们:“娃俩人日子才起步,要啥没啥的,当父母的就得扶帮扶帮一把!”

      白龙姨是个很记好的人。那个时候日子过得那么紧巴的,她们俩人起早贪黑地忙乱,想先尽快打粮挣钱,添置紧要的家具。但是,隔三差五地,她都要忙完地里的活儿,家都顾不得回就拿竹笼子提着灰灰菜人花菜菜绿辣子西红柿黄瓜,过来跟爷爷奶奶坐一下。看看他们,跟他们说一会儿话,然后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快回家。——姨夫从地里回家迟些,她还得回家给做饭呢。来的时候匆匆忙忙,走的时候急急火火。

      我们老家白杨泉那里的老屋子重新翻盖的时候,——那个时候农村盖房是个最大的事情,——那些日子白龙姨跟姨夫俩人把家里的活都撂下了,整顿在这里帮了十几天忙。村里人问,他们总喜声喜气地给回人家:“娘家盖房呢,我们帮个忙。”

      白龙姨没出嫁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奶奶喜欢叫她陪着去祖庵街黄堡村姨婆家。她们姐妹俩隔一两个月就要见一回,说是其他姐妹都离的远,就她们俩还近些。十多里路,父亲有时候骑自行车送,但是地里活儿忙的时候奶奶就不叫他送了。这个时候,白龙姨还不会骑自行车,为了突击,她就晚上在月光下大队场院里学。

      学啥都一样,要赶早。小孩子身量轻,灵巧,麻利,一般不会倒不会跌绊,而且很多就能学会。自行车这东西也一样,二十多岁的人学还真没有七八岁的娃娃们学得快。白龙姨学自行车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给她扶着,万一要倒的时候我就得拽住,不能让她摔着了。学自行车最难的技术是上车子和下车子。那个时候都是大二八加重自行车,她把车子蹬起来后就是不敢跨过去,我就得跟着不停地跑。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她腿长,一条腿撑着,自己人先坐好,然后撑地的脚一蹬,车子启动了骑上就跑。——车子只要骑动了,跑开了,一般没事儿,不会倒。她就高兴地骑着自行车在大场上一圈一圈地绕,绕得月亮从东边房脊上跑到了西边树梢上,她还没学会下自行车。好在那个时候大队大场上有一摞一摞的麦秆摞子,像一圈城墙一样堆在大场边上。白龙姨情急之下,就把自行车骑到麦秆摞跟着,靠着它停下车子下来。

      大概是练了两三个晚上吧,那天晚上白龙姨忽然激动得拉住我的胳膊乐得不能自已。原来,她不知道咋弄的,猛得一偏腿,居然就跨过横梁上了自行车。下车子的动作,是一样的道理。她总结说:“难其实不难,主要是心理关。”我发现,白龙姨实际上很聪明的,当时我们村里有大人学自行车学了十几天,还是离不了人在后面操心给扶着。

      我记得,白龙姨就是靠着自己生涩粗糙的自行车技术,带着我上路一块儿的,去十里外的姨婆家走亲戚。要带我的原因吧,一是我跟奶奶经常去,记得路。另外一个,就是要我给她做个伴,她那么漂亮的,路上总有那些浪荡货骚扰呢。好在那个时候路上没有机动车,有人的时候,我们离老远就互相紧张地提升鼓劲儿,等安全避过去之后,俩人都长出一口气。

      后来我读了中学,上了大学,工作之后,生活的忙碌,让我跟白龙姨和姨夫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只有过年的时候,正月初二他们一定会来我们家,正月初五白龙村过会我们再过去他们家。白龙姨跟姨夫把我们惜爱的,把早就准备好的苹果核桃栗子一盘一盘地端出来,不住地催促我们快吃。

      人间忽晚,岁月已秋;时光如水,生活如流。三四十年的时间,像甘峪河的水一样静悄悄地流过去了。如今,我们的儿子都一米大七的大小伙儿,已经参加工作了,可是在白龙姨跟姨夫眼里,她们还是把我们当小孩子一样心疼。每年这个时节,都要打电话叫我们回去吃,拿。

      并且,他们还一定要在地里等着我们。我们说还有这么多呢,能卖的都卖了嘛,你们俩人这么辛苦的。他们就生气了:“卖啥呢?还有比留着给自家娃吃的重要吗?”

      白龙姨这个时候的生气是真的生气的,眉毛都蹙了起来,脸气得胀红。她跟父亲他们一样,心里头自家的孩子比啥都重要。

      “咱家这猕猴桃,当时蘸药的时候是拿手工弄的,这些树就没给蘸。不要看个头稍微小些,味道可好的很。再加上它们生长期长,糖份多,所以更甜。”

      白龙姨和姨夫今年已经六十好几的人了,头发白了,但身体很好,精神头儿也很好,她们勤快和疼惜人的热情劲儿,还跟当初一样。仿佛我们根本就没有长大,她们也没有变老一样。 

      我比较嘴馋,进了园子就管不住嘴。我也是在果园里泡大的,在园子里吃水果的时候,喜欢挑那些长相怪异的三扁四不圆的来吃。白龙姨看见了,满脸灿烂地笑得着:“看看,还跟小时候一样嘛,会拣着吃的很!瓜果这东西怪的很,越是长相难看怪异的,味道越好。”

      跟在白龙姨一块儿待着的时候,我感觉我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年轻,我还没有长大;天空那么蓝,风那么暖。——如果时光是像苫布一样可以反卷的东西,我宁愿把它扯拽着,像四十年前那个样子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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