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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记事(劈柴)

      劈柴其实是秋收之后入了冬,农闲时节就开始的做的活儿。我感觉它就像是农活儿里头用来填空子的。进了腊月,女人们在忙家里头的事情,男人就在院子里太阳底下劈柴。家家都这样,你打走过街道,常常听到“哗嗒哗嗒”的斧子劈柴声。有的在院子里头,有的在院子外头,“噼里啪啦,叮叮咣咣”,此起彼伏,错错落落。乐感强的人听了,就是一首《诗经》里伐木叮叮的劳动乐曲,生活意趣浓厚。

      那个时候农村里没有煤,好像我们整个蒋村公社都没听说过谁家可以阔绰到做饭烧煤的。听说很远很远的余下电厂大烟洞那里有煤,可那是用来发电的,农家家庭怎么会用得到呢?所以,大家都是烧柴禾,做饭,烧炕。平时早饭晚饭烧稀饭,可以是烧麦秆玉米杆棉花杆,但是中午下面需要急火猛火的时候, 还有就是过年蒸包子家里盖房过大事儿的时候,还是硬柴火得劲儿。因此,那些年代里,我们这些还在上学的娃娃们,冬天放寒假的时候,虽然不用打猪草了,但是得去山沟里山坡上捡拾柴禾。在那些伐了树的大路边,有时候还要撅着屁股挖树根。树根挖下来后,拿回家劈柴。我们把这些叫硬柴,硬柴蒸馍下面烧火热量足,面香馍好。

      在所有的农家杂活儿里头,劈柴这事情是我最爱干的之一。坐在太阳底下,晒着暖暖。把张牙舞爪的干树枝硬树干瓷实的树墩儿,用锯子划开再用斧子劈成一尺多长的细条儿。关键是你可以干一会儿,起来站一会儿,转一下子,放松一下。——这活儿不比其他事情,要赶,你尽可以悠悠闲闲地干就可以了。人能可以这样悠悠闲闲地做一件事情,不是很享受么?

      有时候,我还干脆把自己在看的小说放在跟前,——那个时候我看的是《烈火金刚》《李自成》《隋唐演义》等。最不济,你也是把收音机放在小凳子跟前,听广播剧。你还真别说,我现在在看的很多文学作品,其实第一次接触的就是通过收音机的,在收音机里听广播剧听到的。比如《虎口脱险》,《悲惨世界》。我现在看到《悲惨世界》的时候,眼睛里看着文字,记忆里却是收音机里听到的广播剧,两者结合起来就成了我的文学想象。我想,现在的听说书,还不如那个时候的广播剧来劲儿。

      这里一定要说一下子,《悲惨世界》这本书,以及杜甫的诗歌风格,在早期对我的写作影响很大,他们让我选择了现实主义风格。直到现在,里面有了点儿沈从文和汪曾祺的意思。

      我现在还时常清晰地记起舅爷(我们老家那里称呼外公为舅爷)劈柴的情景。我七八岁的时候,舅爷已经年龄大了。但是,他一天精神头儿好的很,成天在地里头忙活。山里头的农活,都是凭体力干的,不是背就是扛或者挑,最轻省的活儿可能就是扶犁吧。到了稍微闲下来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吃罢饭后,他就叼空儿去院子里铡拆。把那些枯枝铡成半尺长的短节节儿。

      舅爷真的是太勤快了,舅爷家住的是三间瓦房,南边还有一个厦房,平时养牛。这么长的场院里,一年四季场院前头的都堆着麦秆摞子一样的柴垛儿。那都是舅爷铡出来的柴禾堆起来的。我注意过,舅爷家柴禾垛儿前头时常放着一个铡柴墩儿,隔一个月这个柴墩儿会像会缩似的,矮下去,直到剩下一小节儿,就像蜡烛燃烧到最后留下了一点点儿。等到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又一个柴墩儿放在了那里。

      舅爷铡柴的时候心思很纯,他要把每一根乖张的细树枝(不超过擀面杖那么粗),摆顺了,然后瞅准了一砍刀下去,那些杂毛不顺的树枝都变成了齐扎扎六七十公分长的短节节儿。——对了,舅爷铡细柴禾的时候使砍刀,破大柴禾的时候用斧头。等到柴墩儿前面铡好的柴禾堆起来很多的时候,舅爷就起身拿铁杈把他们挑到柴禾垛儿上。于是,柴禾垛儿就又高了点儿而且往前长了些。

      在这个空当口儿,舅爷才算是可以小小歇息一下了。他就从后腰上摸出别着的烟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铁盒子,揭开盒子盖儿,捏出有点略暗金黄色的烟叶,细细慢慢地装满烟锅,然后点燃了静静地抽起来。

      那个时候我都一直坐在舅爷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看着他那么油香地抽着旱烟,一股瓦蓝色的烟从鼻孔里冒出来,散在头顶上。

      舅爷一年四季都是黑粗布衣褂,腰间勒着一个围巾儿一样的腰带,脚上是圆口绒布鞋。他抽烟的时候,原先额头上那些像对称括号一样的皱纹,就会舒展开来。可以看得出,一锅旱烟对于舅爷就是无可替代的美餐。

      我看舅爷那个很享受的样子的时候,曾经调皮地要学着咂一口 舅爷一笑,“小娃不敢,操心醉了着。”

      可是,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舅爷就把烟锅伸过来叫我咂一口,我的个老天啊,不知道是一股什么东西冲上我的头,我忽而一下子就晕乎了。然后,就使劲儿咳嗽起来,呛得鼻涕眼泪纷争着流下来。

       舅爷这个时候就惩罚似的看着我眯着眼睛笑,然后轻轻拍拍我的后背。待我的咳嗽停下来了,摸摸我的头说:“小娃不敢学抽烟,会败家的。”

      原来,他是为了教育我。

      这以后,我再没摸过舅爷的旱烟锅子,只是那么羡慕地看着。——舅爷这个时候好悠闲呀,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情,可以好好儿放松一下了似的。

      舅爷劈壮柴的时候那才得看呢。他把大块头的木墩子用超大的斧头抡圆了胳膊劈开,然后再用小斧头划长一尺长基本一样粗细的硬柴挂子。那些被划开的硬柴挂子,露出新鲜的木质纹路,就像是炖出来的香喷喷的鸡肉。真的,太像了。而且,你仔细闻一闻,那种木头特有的味道,很清香很诱人。

      我现在走在折断的树枝的跟前的时候,喜欢凑过去闻一闻木头特有的那种味道。树越大,那种味道越厚重,你好像都能闻得出它的年岁来。

      舅爷把这些硬挂子硬柴另外摞了个地方,就在厦房的屋檐底下。它们就像玉米棒子一样,齐刷刷的一层都大头朝外 ,一层大头朝里,这样就像花岗岩一样一层一层摞上去的。硬柴摞子要到一人多高,在窗口跟前会留开,跟窗户一样高低。这样的硬柴挂子一直都烧不完,它们就像在山墙外面又贴了一层木护板似的,我感觉老在那里。刚烧了一点儿,新的又摞上去了。反正吧,舅爷在从山里干活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总有掂一捆子柴禾回来,细的铡出来堆在场院大摞子上,粗的劈开堆在这里。

      像今年这样的腊月底天天,太阳不错,要是在五十年前的话,舅爷一定是坐在院子里劈柴的。五十年的时间,仿佛都隔不住他“叮叮当当”的劈柴声。

      现在,农村也不让烧柴火了,说是要让用天然气。可是天然气还没有引到村里,大家就用电或者煤气。

      好在父亲现在还把家里果园里剪下来的树枝拉回家,劈成柴禾。我回家,就喜欢坐在锅头前头烧柴火,尤其蒸包子的时候。

      当我坐在那里烧硬柴火,看着锅头洞里呼呼呼喷射出来的火焰舔舐着锅底的时候,我的记忆一下子被烧开了:我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日子里。

      那个时候,这样的日子,大家都在烧硬柴蒸包子。享受着劈柴的成果,和它带来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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