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科长最近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他给弄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最近，上边下达了文件，要求各单位清理编外人员，也就是普通所说的退编。局里没敢马虎，召开了紧急会议，传达了有关文件精神。局长特别强调，这是一件性质特别的紧急任务，要坚决按照政策制度执行。各科室尽快报送本科室编外人员名单，积极办理相关手续。
一开始，焦科长没把这件事情当多么有难度个事情。“这还不简单么？没在编的劝退就行了嘛！”
事情按道理就是这样的，人家政策也是这样说的。可是，现在的现实情况是，政策就像挂在天上的月亮，它离地面太远了。什么意思呢？就连焦科长也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这也难怪，他调进我们科室没多长时间，对科室人员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因为工作比较繁杂，他刚过来，不但要尽快熟悉业务，最主要的是领导经常打电话叫过去谈事情，还要参加这样那样的会议。可以这么说，自打调到我们科室，焦科长的屁股都没在办公桌前坐过半个小时以上。往往是刚坐下来，立即就被一个电话呼走了。而且都还急得不行，弄得他一边把电话捂耳朵上嘴里连声紧急忙活地说“好，好，好”，一边撒腿朝楼下跑。
没办法，我们这个科室上面的“婆”比较多——我们都把能管到我们的部门恭称为“婆”。有局里的，有外面的。依照农村人的说法，哪一个“婆”都是很难缠的，都能随随便便把你拿捏住。它们就像街道上的梧桐树根，你看着地面上好好儿的，实际上，地底下它们的根须你压根儿都不知道通到了哪里有多么深多么远。你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把哪个“婆”伺候好，那真能把你给整得倒穿鞋。
据说有一次的拨款，不知道办事员咋样没把人家人给搁住，结果那批拨款愣是给拖了四五个月。底下人急得屁股底下冒火，人家稳得像个菩萨，一点儿也不着急。最后，还是局长亲自出面，带着科室负责人一同去，才把拨款手续给跑了下来。自此，别人科室咋样咱不知道，我们科室的人都学灵醒了：“大鬼小鬼都是鬼，大神碎神都是神。鬼也罢，神也罢，都不要得罪。”
大家终于学聪明了，“人，不要自己给自己增加工作难度！”
看焦科长连颠带跑失机慌忙的样子，打这个电话的“婆”级别肯定不一般。否则，他也不至于像后院起火了一样的那么匆忙。
由于要应付这么多的事情，焦科长哪里有时间来好好了解一下科室人员情况呢？科室各项事情都按部就班地开展着，他也就觉得没有啥。他觉得，很多事情等到以后有机会了，自己慢慢细致了解。
那天从局上开完会回来，他召集科室全体人员开了个短会，把会议精神给传达了一下。然后，他让负责办公室工作的同志造个表，把各人的具体情况汇总报上来，借此机会他也想刚好了解了解。
第二天一大早，负责办公室工作的同志把汇总表送过来，他拿起来一看，头立马就像氢气球一样大了。按编制，我们科室十二个人。目前科室上班，十八个人，一人负责一块儿，都还忙的很。因为，现在的工作都比较繁杂，而且都还急得不行。往往是上午发文件发通知，下午就要报材料。尽管来的时间不长，可是大家的忙碌他都看在了眼里。那种紧急忙活地忙碌，可真不是同志们装出来的。
就像站在西湖边看湖面的风景一样，谁能看到湖底的复杂情况呢？焦科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竟然把刚点着的烟立刻掐灭，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头转起了圈圈儿。
科室十八个人。剩一年时间就退休的老王，去年响应局上的号召，当驻村干部去了。据听说是能给老王在临退休前解决个人待遇问题，所以老王就这么挂着，毕竟工资关系还在，也算是单位的人吧。不过，科室的工作肯定是指不上了。因为老王偶尔回科室来一下，连口说自己在村里累得屁巴巴的；说跟村里那些人难打交道的很，没看他的嘴皮子都磨薄了么？说着说着，他还把自己那张烟味能熏死人的嘴张开让大家看。你说老王是不是在底下游逛把脑子给逛得有点问题了，他让人家看他的嘴唇薄了没有，却把个满口黄牙给一览无余地暴晒出来。那一口乱得像刚刚砍过杆的玉米地的黄牙呀，扭七歪八地栽在那里，大家真怀疑老王是咋样靠着这些乱哄哄的牙齿嚼碎食物让自己安全活到这一把年纪的。
刘姐，还有三年退休。去年都已经不来单位上班了。说的是自己腰疼病严重了，坐不成走不动，现在要在医院理疗，慢慢恢复。听了解她真实情况的同志说，其实她是跑南京给儿子哄娃去了。刘姐老公原先是局里很强势的个副局长，身体好好儿的，结果突然就紧病住院，很快走了。局里很多知情人士说是好的吃得太多了，把人给吃没了。这些都是闲话，但是病确实是个紧病，把刘姐打击得够呛。刘姐这情况，局里的老人手都知道，她来不来科室的大家也都理解。而且，她来了的时候，可能还不好，科室大家都忙得啥一样的，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坐办公桌前又不干什么事情。某种程度上，还让干活的人心里不平衡不咋样舒服。所以吧，焦科长过来的这些时间里，就没见过刘姐，更不知道她是个光脸还是麻子。——刘姐这情况，有点扎手。
小吴，标注的是借调。焦科长看了看后面的标注，小吴因为专业技术能力突出，被市局借调过去了。能不能留在那里，没有人能知道。反正，局里没有人敢提出让小吴回来，我们科室更不敢了。因为，抽调的时候，局里试图阻拦过，市局来人说因为小吴是专家型人才。他一走我们这边得重新培养，得好长时间，也需要一个过程呢。小吴的问题，兴许借着这一次退编，能给退回来呢。但是，说不定，特殊人才总是有特殊政策，这也是能理解的。而且，胳膊咋也拧不过大腿呀，谁能傻到跟市局要人呢？这样，小吴在科室里最大也就算半个人了：空挂名字，干不了工作。
小何跟小张是刚刚考编考进来的，业务上完全还是个小白。她们俩现在还只能做些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的事情，跑跑腿倒倒水之类的活儿，再不就是去个文件送个材料。要把这俩菜鸟培养出来，至少得半年时间，这还要她俩好好下功夫跟着学才行。对于这两个新人，至少目前，还不能把他们当成个能单独挑担工作的人来对待。
这不是才看了五个人的情况嘛，焦科长的脑袋里就像钻进了一窝马蜂。后面那十几个人的情况，焦科长连拿眼睛瞟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有点心烦意乱，出了单位，走到大街上想好好透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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