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从来都是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甜。你没有受过别人的苦，就不要嫉妒别人的甜。
我们参加工作的前十多年，教师工资一直都比较低，而且还经常拖欠。有意思的是，有一年我们居然还被强迫为一个烂摊子民办学校捐款。当时我的工资才是二百多，而捐助的标准是一人一百，占了工资的一半，全县教师连续两个月被勒令自愿捐助。现在想起来，那些艰难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样紧衣缩食地熬过来的。对于这个捐助，全县所有教师都怨声盈沸，但是这是人家打着政府的旗号，你闹腾也不顶啥，人家发工资的时候直接就给扣除了。
我们夫妻俩人都是教师，这紧日子就可想而知了。结婚十多年，我们住学校分配的宿舍，自己做饭。家里添置家具的时候，都得细细计划，先紧最急缺的考虑。总是得好好攒一年甚至几年钱，才添一样东西。比如，上一年紧一年，第二年就买个洗衣机。儿子出生了，要洗的东西太多了，尤其大冬天的，水冰得不行，洗衣机不买不行了。然后再好好攒一年，第二年买个电视机。还好，那个时候学校教师节很隆重，福利比较好。一年是给大家发煤气灶，——那个时候都是蜂窝煤炉子，煤气灶是个新出世的东西。——我们学校领导考虑得很周到，一年发煤气灶，一年是煤气罐，给大家配齐全了。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在我们工资才二三百的时候，煤气灶煤气罐都七八百快一千块钱呢。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对教师节是很期待和向往的，至少它能给大家一点儿很实在的东西。
前几天读书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句话，指望好好上班是发不了财的，它至多能保障你生存和温饱。人们嘴里所说的“铁饭碗”真的就是这个样子的，看着是个铁饭碗，旱涝保收，可是饭碗里头的东西不多，刚刚够填饱肚皮而已。就像我们这里的很多面馆，碗大筷子长，面显香。可是，里面的面也就碗底底儿那么一点点儿，两筷子就挑完了。——我们这些所谓的铁饭碗们，过的就是这样窘迫的生活。父母也都知道我们日子紧，经常还要接济一下我们这个小家庭。
我们这样的境况，外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只是说，“教师这工作舒服的很嘛，一天就上一两节课，其他时间就没事儿了。”他们的意思，教师那么些工资尽够他们的二两三了。我就经常被人家这样挤兑，那个口气，恨不得把教师这个铁饭碗给砸了他们心里才舒坦。尤其再一提到教师还有个寒暑假的时候，他们的牙都咬得嘎嘣嘎嘣的。看他们那个愤愤然怒气冲天的样子，似乎是我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一样，我只好建议他们：“你去给国务院说一下，把教师这个职业取消了算了吧。”
静下来的时候，我自己也经常在那里沉思默想。念书花了父母那么多年钱，还有父母的心血与期望，现在好歹也叫有了工作了挣了工资了，却还要父母劳神操心不时地还要接济，我感觉这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与羞辱。
这样的感觉，每一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尤其明显。可以说，我有时候都害怕过年回家。因为一回家在村里随便走一走，就是各种各样不由自主的比较。——村里人拿大家作比较。
我们那个时候还没买车，回家都靠骑自行车。回家六十多里路，还要带着才上小学的儿子，这样子的“铁饭碗”，实在是很招大家笑话的。
小蔡两口子那些年的面馆看来是没少赚钱。他们已经买了个当时很流行的小车——奥拓，那在村子里是属于炸了锅一样的了。要知道，当时我们整个蒋村乡政府才一辆帆布吉普车，而他们已经开上了这样的私家车。他们把孩子也接到县城上幼儿园小学了，平时开车回来溜一圈儿。那个样子，看得村里人都很惹眼：“看看，一个没考上学的，比咱们村里那些考上学在外头工作的混得还好。”
话是实话，说的也是实情。这叫村里很多跟我们一样的人很是脸上无光。反正吧，总感觉脸上烧乎乎的，心里也有点羞愧。
2005年我在县城买了房，按揭，每个月还款615元。当时的工资大幅度提高了，也才是从380提到了580。可以想见，我们的生活压力之大。那一年，小蔡夫妇俩也在县城买了房子，不到十万，全款。在听说我们按揭的利息都要十万多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脸上的神情很叫人琢磨不透。
“要想吃得开，下海做买卖。”那个时候很多公职人员都辞职做生意去了，我也动了心思。还是家里人死死劝住不让去，“不要胡想了，念了多年的书了，有个工作扔了可惜。再说了，咱们一家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儿，这说不来的事情，还是不把稳。”
家里人说的很有道理，加之那几年工资调整得比较频繁，情况慢慢好转了。只要这样熬着，还是会逐渐好起来的。现在想想，安守清贫，大概是我们这些胆小鬼的通病。不过，情况的确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尤其我们的按揭贷款数字没变，工资在不停地提高，等到翻过一千块钱的时候，心里的压力小多了。
人这就是这样的。钱紧的时候心安宁，钱多了心也就有了怪想法。那些年小蔡夫妇俩挣了不少钱，他们就让媳妇安心在县城家里操心娃，面馆里头他一个人经管：请了个面案师傅，雇了个服务员。
没有了媳妇在跟前督促，小蔡现在的玩性就像河水没有了堤岸的约束，胡跑漫流开了。
他本来就爱抽烟打牌，原来一天偷着出去打半天牌，现在上午把门一开，把菜进回来，自己就出去溜达打牌去了。如果只是打牌，倒也没啥，一天输赢几百块钱，来来回回的基本持平。要命的是，他不知道啥时候跟小服务员看对了眼儿，开始只是互有好感，后来慢慢地居然偷偷摸摸钻到了一块儿。有时候夏天晚上下班关门了，他不回家，开车拉着人家娃去山边乘凉吃烧烤。
俗话说的没错，“女娃的心，沉如金。”跟着他混了多半年，人家娃跟他提要求了。钱和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后来就是名分了。没过两年，他带着那个女娃跑西安去了，给外人说是在西安伞塔路开了个分店。家里这个地方，撂给了媳妇跟父母。
老人们都说，“钱怕攒，人怕懒。”其实，人也怕胡来。像小蔡这样把个好好的日子胡踢腾的，还不都是有倆钱了心里就烧腾得受不了了。你就是想叫他们不胡来，也不行，说不听，摁不住。他们这个时候的心思，就像“咕咕嘟嘟”翻滚的开水锅，你想捂紧锅盖抑制住，哪里可能呢？那个疯张劲儿，把他爸他妈媳妇娃都不往心上搁，用他爸垂足顿胸的呼号来说，“鬼把魂儿给勾走了！”
的确，我们村里人都说小蔡是叫狐狸精把魂儿勾走了，好好的儿子叫他拿脚踢得要散伙了。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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