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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

农村泥土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不会做农活的,只要舍得力气。像我这样,从小在山沟里长大,自然也不例外。

在所有的农活中,最让大家头疼的是三伏天气里“浇玉米”,其次便是麦黄时节“割麦”。

早些时候,“麦客”风行。每年五月底六月初,关中的麦子渐次发黄,他们在陕、甘、宁一带自东向西,赶着场子给人割麦。在当时的陕西关中一带,他们是很让人艳羡和敬佩的手艺人。

陕西凤翔县有位有名的作家侯登科,曾经写过一篇著名的小说《麦客》,在当时文坛引起了很大轰动。关中麦客,成了全国文学界一道亮丽的风景,曾经引起了很大的好奇和波动。

麦客们大多是三五成群,一起出来的,也有是一家两口的中年人。他们的行李很简单:一把镰刀,一条毛巾,一个搪瓷缸,两身换洗衣服,简单的褥子和被单,是作为晚上睡觉时用的。他们中要有一个会目测地亩数会预算,善于跟人谈价钱的。这样搭伴出来,相互照应,谈好了地价就直接进地开工,一家活干完为止,结账走人,赶去下一家。

能出来做麦客的,大多是身体好,不大说话,干活实在,手底下出活的。他们一般进地搭镰腰沉下去,直到割完一片地才直起来。而且,奇妙的是,他们一镰刀下去,面前四五米地方呈扇形的麦子都会乖乖地躺下来,他们只需用左腿轻轻勾过来,三两下很利索的就变成了整整齐齐的麦捆儿。

连日在太阳底下曝晒,他们的脊背黝黑,结实,发着亮光。大概是蜕过了太多层的死皮吧,他们脊背上和胸膛上的皮肤紧绷绷的,在用力的时候,看得到很有弹性。

除了三顿饭,他们一般不歇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舍不得耽搁。偶尔有中间短暂的歇息时间,他们一口半个蒸馍,只需要两口,一个二两多的馒头就被消灭掉了。

他们喝水的模样常常吓得我们眼珠子都快要飞出来:只要见他们扬脖子,半电壶凉开水就不见了。

大人们常说,做麦客的,喝的比吃的要多,饭可以晚点儿,但水一定要准时,要供足。

只有遇到下雨天做不了活的时候,他们才可以踏踏实实昏天黑地地睡觉,夜晚连着白天。

遇到很皮薄尖刻难说话的东家,他们就很自觉的在人家屋檐下面的台阶上铺一层麦秸秆,再把褥子铺在上面,脚蹬脚头挨头的一溜儿躺着。

不做活的时候,他们一般不吃东家的饭。从粗布口袋里拿出前几天剩下的馒头或者花卷,管人家讨要一瓷缸开水,就这样“有吃有喝”的算作一顿饭。

遇到心底好些的人家,就会管他们三顿饭。他们便会感激到手足无措,想着法子要找点活做,比如跑去雨中把人家的麦垛儿扇好,替人家抱许多干柴禾,来感激人家弥补人家的好心。

村里能叫得起麦客割麦的人家不多,大多是一些丈夫或者子女在外面工作的“一头沉”家庭,劳力不够,有付得起麦客工钱的。

我们一大家子人口,孩子多,能干活的大人少。所以,每年麦子发黄快要割麦的时候,学校放了夏忙假,我们都被家里人管教的很严:吃饱,早睡。人是铁饭是钢。母亲会做最好的饭,让我们管饱吃,管够歇,攒足了力气,抗住三夏大忙的半个多月。

农家人的三夏大忙那可真是要掉一层皮的日子。白天赶着割麦子,拉麦子,晚上碾场,后来有了打麦机,白天黑夜的连轴转,跟老天爷抢天气。

如果不巧遇了雨,大人的脸色就黑了:一年的收成指定会受损失,大多时候,全家人一年要吃生芽麦面了。

所以,割麦的场面,完全跟我们小时候看电影《上甘岭》里面,满山坡战士们端着枪喊着口号冲杀的场景一样壮观,震撼。

一般大人会把我们小孩安排在他们中间割麦子,他们常常会挖出一个大口子,替我们割掉一大片,好让我们跟得上他们的进程。

头顶的太阳越晒,我们越不能歇息。麦子黄了的时候,阳光很硬的中午时分,十多分钟前后,一些成熟的麦子很可能就无法用镰刀割了;更要命的是,即便割倒了的麦杆也无法捆绑起来。不成捆儿,拉到麦场上都成了问题。

割麦来的时候,我们遵从家人的叮咛,穿着长袖衫,还要扣上紧袖口,以免被麦芒和麦秆划破了胳膊。腿上是长到脚后跟儿的长裤,脚下是家做的布鞋,这样,踩在比脚腕还高的麦茬地里,小腿和脚腕才不会被麦茬戳的血道横竖,如蛛网一般。

割麦,虽然不是重体力活儿,但最让小孩子们受不了的是一直要猫着腰,这些小胳膊小腿儿的,一会儿就疼得龇牙咧嘴,总想坐下来歇一会儿,或者干脆躺在麦捆上,把腰踮起来,折一下。

每到这时候,大人们就会很有经验的跟我们说,“不要看前面,越看越没有尽头,心里就没劲儿了。不能歇,越歇越没劲儿,越歇就越割不动了!”

我们就一直低着头,很吃力,但咬着牙坚持着,跟着大人一点点地往前行进。等到蓦然前面没有了麦子,发现我们割到了地尽头的时候,欢快便会像拉了闸门的水一样,奔泻出来。

这是最欢快最惬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地头树荫下,母亲把早上用篮子带来的花卷、油饼,一大罐绿豆凉稀饭,一大罐加了糖精的凉白开,一一摆开,狠狠地犒劳我们。

现在的记忆里,这个画面里的丰收喜悦和成就感,最浓烈,我一直最回味无穷。

上了高中之后,离家远了,就再也没有时间帮大人割过麦子。后来,割麦机多了起来,割麦的机会就很少了。现在,割麦已经成了很多孩子们听不懂的,过了时的旧词儿。

快四十年的时光,仿佛眨眼之间,割麦子的情景恍然如昨日一般。更清晰的是,父母亲跟我讲的那句话:不要歇,越歇越干不动!

是的,一直忙碌的人,哪怕坐在地坎上短暂的休息都是莫大的幸福;一直懒散的人,躺在松软的床上,吹着空调,泡着茶,也未必感到是幸福。

——从来没有能忙碌死的人,只有可能懒散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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