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陵

      我今天去的地方是炎帝陵。

      炎帝陵在宝鸡市南边四公里处的常羊山上，临着川陕公路。

      我一般走的地方，主要是历史文化名胜地。我主要是去那里找故事的，而不单单是去看风景的。

      我一大早出发，为了表示自己的衷心虔诚，我把车停在山下面村口，自己沿路走上来：我想看看遮天浓荫，听听这夹道鸟音，还有沟道里的细流汀淙。

      上山车行道盘桓延伸，草木柔绿滴翠。宝鸡人热情，宝鸡的鸟儿更热情：一路欢快的鸣叫，似乎在热烈欢迎我的到来。

      “鸣蝉更乱行人耳，正抱疏桐叶半黄。”不知道这是谁的诗句，摁耐不住地蹦进我的脑海里。我停住脚步朝北边山下面一望，倒是真有这样的真实感觉：“耳乱心愈静，临风天地开。侧耳寻古音，万象胸中来。”

      来的人很多，但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摇摇晃晃散散漫漫地信步走。不时地有车辆载着人呼呼呼地往上窜，好像车比人还急。因此，一路上除了蝉鸣，倒也十分幽静。——我来这里，就是图个幽静的嘛，顺便再看看五千年前老祖先们勤劳耕作的样子。

      明明上去了那么多人，但一到山顶就见不到几个人了。可见山有多么伟大，多么能包容，莫说几十个人，就是几百个人几千个人，米一样的撒进这大山里，估计也没有了影子。

      所以嘛，人一定要像老祖先们一样：敬畏自然，看小自己。

      牌匾不少，楹联不少，正合了我的心意。不要看我不懂书法，一出来就爱拍个字。等回家了翻开细细看，那个滋味儿哦，好陶醉。用文艺一点的话说，就是“回味无穷”，或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个人走过的地方，留下了那么多回忆，怎么就能绝呢？

      在寺庙这样的地方，我个人觉得还是得赵朴初先生题字比较合适，能压得住。全国各地那么多的“大雄宝殿”四个字，也就他老先生的受到普遍接受。一个是他的学养，一个是他的身份。楚图南的字也很有气势，“西秦揽胜”四个字，颇有威压气势。

      书法内力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那种气势，和给游人的那种感觉，真的有很大差别。很多写字的人，总喜好把自己的字刻在什么地方。不是说你的字刻在了那里，就那么厉害。有很多人也是为了以地名人的，那种小心思大家一眼都看得出来。

      我把两边的碑刻也都细细看了一遍，《神策军》《孔子庙堂碑》《九成宫》这样的名碑，给这里增色不少。只可惜护栏格档又有玻璃罩子，让我这550度的近视眼看起来甚是费力：我把头使劲儿伸出去，把脸贴在玻璃罩面上，鼻子都给摁扁了，依然只能看个模模糊糊。好在，这些碑刻自己都很熟悉，也有字帖，看不清楚也不太要紧。

      启功先生在大石头上题写的“炎帝陵”三个字，乍看去有点单薄，站在跟前细细玩味，才能琢磨出它的厉害：于简单处表现复杂，于平常处显真实功底。很多人说，启功的字不宜作牌匾，那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读懂启功书法的奥妙：用笔简单，意义深奥。“字如其人”，在他的身上体现得很完美。

      在“华夏第一帝”大殿门口，我在拍茹桂先生题写的楹联。门口那里一排站着一家两代五口人，都双手合十低着头，一个女的，应该是这家人的二代掌家的，嘴里嘀哩咕噜地说着什么。她的语速很快，又是南方方言，加之嘴里总好像噙着沙子似的，吐字不清晰。

      刚才我正在拍顶上的牌匾和两边柱子上的书法楹联，他们应该是跪在那里扣头，一直不见起身。估计是在表达自己最最最虔诚的心思吧。这会儿猛然站起来了，就进了我的镜头，我不得不停下来留意一下。

      最右侧的是老爷子，花白头发，雪一样的盖在头顶上，头发比他的制服白短袖还白。一条草绿色的老式军装裤，想必老人是位老军人。甭看他年龄那么大了，但站得笔挺而且满怀恭敬：双目微合，双手紧扣。

      挨着他的是他的儿子，背影看去有四十四五岁吧。这哥们态度非常谦恭，但是却是光着膀子。可能一路上来出了汗，干脆把短袖脱了，就那么一身“真皮线衣”！

      他应该是穿着皮鞋的，因为裤子是深蓝西裤，皮带倒是不错，应该是个不错的牌子货。——他就是这样的一副形象：光膀子，蓝裤子，皮鞋。叫这大殿前面大煞风景。

      他也双手合十，低着头，嘴里默默地嘟哝着什么，根本听不见。大概在向先帝祈福还是祈财，要么就是求子女能考个好学校吧。不过，他这样子，放在哪里都叫人不舒服，更不用说在这样神圣的地方了。明显就是身敬心不敬么，不知道他在跪拜的老祖先看了会不会动怒。

      墓冢那里是一个恢宏大气的殿堂，里面空间很大，很宽敞明亮。高大威压的金象后面，是各个姓氏的“寻根堂”。听负责人看护人的意思，都是各个姓氏的有钱的大老板出资筹建的。一个姓氏一个小院子一样的空间，青砖砌成，我大概看了一下，有八九个有钱的姓氏已经有了祠堂。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陈”姓的来源，——已经有陈姓有钱人替我们寻了根，建了祠堂。——居然是舜的后裔，出自妫姓，第一个陈姓祖先是陈胡公，本在河南陈国，后迁移到全国各地，成为一个大姓。

      人生跟走路一样，越走同行者越少。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随意看华夏五位先祖们勤耕细做，开启华夏民族之源。

      那些农具，由粗糙简陋，到实用便利，再到精巧光洁，都是经过了几千年的逐步改进的。你仔细看，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老祖先们要告诉我们的一个道理是：任何事情，在开始的时候都是粗糙不堪的，做着做着就有了大型了，最终就成型了。哪里有什么刚一开始就很光彩奕奕的好事情呢？

      日头到了头顶上的时候，空阔的广场上一片沉寂。我上来的时候没带水，这里也没有卖水的。今天早饭还没吃太饱，这会儿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开了。

      胖人不经跑，瘦人不经饿。我本不想走着呢，无奈被饿下来了。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