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无措并不是时间的过错，狭路相逢的不适，即便再怎么算计，那些不适终不能错开。
世事无常的变幻，或早或晚，而不能左右的我们，却随时准备好了，被一遍遍搓揉。
有的人和有的圈子终究是要作别退出的，开始有了散场的痕迹，再怎么融入想再续前缘，就像一杯早已寡淡无味的茶，即便滚烫的开水冲泡，终究是索然无味。
人世沧桑刻画出那一副满面怨念的面孔，擦肩而过的瞬间，童贞一词赫然奔入脑海，未经过世事雕琢的最初，时间也会格外关照。
周日没有集体穿袍搭衣的共修诵经，便忽然感觉三点一线的生活时间顿时宽松，人也跟着放松不少，院子很大，在院子里晃一晃，显得难得而又奢侈。
正在晃悠的我便遇到两位踏出大门的小师父。
你们干嘛去啊？我问。
买点苹果。
我也去，等等我，一起啊。
……
和不太熟悉的两位师父就这样自来熟地奔向买苹果的路。
总以为小师父说买点苹果，似乎就是隔壁的苹果地，没想到走了很远一段路。苹果地里才摘下的苹果，红艳艳小山一样占据了整个马路，一辆大卡车正在装车，几位村民阿姨在捡拾分装，一位回收老板和几名村民正在抬筐过称。
一身僧衣的我们前来，小师父和村民阿姨沟通说，买点苹果，比起买苹果，全部的人，似乎更感兴趣，我们这一身份。
操着一口方言的阿姨讲价，小师父一句也听不懂。边上的男子相互嘀咕道，他们是不是像上班，今天可能也放假。
那位回收苹果他们嘴里老板的人，正手指夹着烟蹲在地埂，忽然高声问道，你们周日也放假？出来买东西？上扬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好奇。
男子的嘀咕和这突然的问话，质疑和问话，看似是问，但语气间能感受到一种赤裸裸的轻蔑，这种感觉忽然让我惭愧不已。
我想告诉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早起上殿的，想告诉他们，哪有什么放假一说，更不是所谓的上班。但这种误会，在我们一身僧装，走了这么远的路，站在他们的苹果堆前，购买苹果，计较着价钱的时候，就已经说不清了。
如此多的脑回路，在面对问话，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今天没有集体诵经，所以有时间出来一下。
其实这是一年以来，我个人这是第一次这样踏出寺院，来到这周边。
阿姨不允许苹果堆挑，指着装车挑拣出来的一筐筐瑕疵品说道，那个便宜卖给我们。
瑕疵品有斑斑点点或磕磕碰碰坏了一点的，根本放不长久就会坏掉。小师父一听便宜，便在其中挑捡。而我无视阿姨强硬中夹杂便宜诱惑的言辞，愣是在铺天盖地的苹果堆上挑了几斤。
阿姨看我如此，从瑕疵品中挑出一个塞进我手里，非要让我尝一尝，并连连说这个是一样甜的，还便宜啊。
其实知道，阿姨其实并不管我们是不是专门买苹果，她只是想将瑕疵品处理了，而且还是卖给我们，阿姨往我手里塞苹果的热情就像阿姨内心的“小算盘”一般，明晃晃地让人轻易就能感受到。
我拒绝着这份热情，递回去给她，说不用了，阿姨，我买了。
男子帮忙苹果过称，只因是苹果堆上挑出来的，几斤苹果足足贵出三分之一还多。
不知阿姨问了什么，小师父回答一句，阿姨辩解，“我怎么就见是你们那里面的人，在店铺买一大堆的东西，好像还每天都买。”
这位阿姨嘴里的“你们那里面”，就是指寺院。
……
付钱准备离开，一众人，仍旧对佛教，僧侣，周日以及我们买苹果，带着探寻好奇的目光对小师父和我打量中欲言又止。
转身，阿姨忽然又匆匆塞给我三个苹果，似乎方才几斤苹果一点不优惠的斤斤计较都是错觉，也像是对我方才不接受她递给我苹果尝一尝的又一次试探与考验，在一番推让中，阿姨的那份热情最后竟感觉又像是对僧人的供养。
……
回寺，小师父一路告诉我，如果想出来散散步，可以从这条道一直走，就会又绕到大门前。
而我一边嗯着，一边神游天外。
内心想，下次还是别出来了，更别提买东西。仅仅是一个小小突发奇想出门买苹果的小插曲，似乎隐隐看出佛教的现状，而身著僧服的我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不再代表这个人，而是代表着整个佛教。但那些曾经道听途说的关于僧人们留给世人的不好印象，却不能单单凭我这份担忧而有所好转。
从禅堂出来，身后的几位小师父迫不及待的交流语笑，一如进禅堂前排班的不能静默止语，方才禅堂里端坐，寂静营造出的那种内心舒泰忽然就被干扰到荡然无存。
当年禅堂打七，师父们整日止语静默，七个七下来，加上平日里早晚都要坐香，越发喜欢禅堂。
当年在禅堂，僧值身板挺拔消瘦精干，带领着几位监香扛着香板，身姿飒飒跑香，脚步虽轻盈，却感受到一种踏实利落，连着大褂宽大的下摆都抖动出一股干脆利落的风。
初来乍到，看到如此庄严阔达的禅堂，内心说不出的欣喜，当年下山，每每后悔不迭，却总因缘不具而无法再上山，一如当年下山，心心念念要读佛学院，师父说，你就随着业力跑吧。
如今忽然再遇到这样美好的禅堂，内心默默的欣喜——是不是可以找回当年禅堂的习惯。
比如，早殿后坐一支香，明相出了再过斋，那种早殿唱念过后坐香的舒服，仿佛一整天的日子都是从容的，那种舒服让下山后很久的我仍然保持了哪怕几分钟都要盘腿坐一坐的习惯。
比如，没有所谓的排班，也没有所谓的问讯，静默止语的师父们从来没有寒暄语笑，有的只是掀起厚厚的帘子，踏入禅堂跑香，至今仍记得那响彻山谷的香板声特殊的声音，每个人似乎都要提起正念不得耽搁，但似乎每个人都不是特别慌张，三遍板响有足够的缓冲踏入禅堂。
再比如，小师父们坐香久了，都想动一动，对于出破的事总会前所未有的争前恐后。
如今的禅堂比当年的禅堂，条件要好上许多，但却再也寻不到当年禅堂的感觉，甚至连脑海中对于禅堂美好的记忆都被如今新的经历一点点蚕食代替。
……
那日，有事错过了坐香，端坐在距离禅堂不远的另一栋楼里，禅堂微黄的灯光抬眼便可看到。
而寂静中，明显感受到与平日里相同的时间完全不同的磁场，这种磁场，就是从集僧声停止，师父们踏入禅堂的那一刻开始，别样的氛围，隔着距离都能明显感受到。
原来，即便小师父们无论进班前或出班后的语笑，或是妄想纷飞的坐香，但师父们端肃坐香开始，周遭透出的磁场就是格外与众不同的，是一种祥和寂静不忍被干扰，充满慈悲的特殊磁场。
……
人要把自己点着
才能把燃烧传递下去
长袖善舞里风声鹤唳
岁月倒戈前草木皆兵
秋天的我们
命运在同一条树枝
叶子相似叶子
清风过后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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