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爱情不老 | 韩秀媛

文 / 韩秀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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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手术出院了，母亲说，手术那天上午，她“激灵”一下，打了一个大喷嚏。我推算了一下，刚好是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的时间。人常说至亲的人之间会发射脑电波，也许父亲在进入麻醉的前一刻，还在惦念独自在家的母亲吧。

。。父亲第二次手术是在夏初，和第一次手术相隔不到半年。那一次去上海之前，父亲多少有些顾虑。

。。父亲说，这缸大酱刚下上，你妈也打不了耙呀……

。。东北人尤其是老年人都有在天暖时下酱的习惯，这是母亲一年之中的头等大事。几十年了，母亲信赖自己亲手制作的调味品，胜过超市中的那些品牌酱油。的确，这种北方特有的酱料，不知从何年何月流传下来，原料只有黄豆，遵循自然发酵的方式，无添加和勾兑。将发酵好的酱块掰碎、晾晒再洗净，撒几把粗盐，以水为媒介，充分融合到一起。初夏的阳光温暖而有力量，黄豆中的菌群被唤醒了，在阳光下不断地酝酿着再次发酵。当冒出一串串的小泡泡时，每天用木制的酱耙打出浮沫和杂质……一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酱就发制好了。接下来便是晴天晒太阳，雨天戴帽子，一年365天，天天守护着。

。。写到这里，忽然感觉下一缸酱犹如过日子，简单平淡却不失滋味；抑或是一场天长日久的爱情，不是放在眼中便是搁在心里。

。。楼房不比平房，给母亲下酱带来一些难度。母亲家南窗外有一个极窄的小阳台，人是进不去的，刚能放进去一口小缸。

。。父亲一米七八的大个儿，胳膊长，刚好够得着；母亲一米五五，踩着板凳还有些吃紧。

。。我和父亲到上海后的第三四天，母亲询问完父亲的情况便高兴地说，大酱发了，颜色金黄金黄的，满屋都是香味。那时父亲正在进行术前各项检查，连忙问母亲，够不够得着呢？母亲说，跪在高凳上还凑合，只是时间久了，腿就不听使唤了……

。。挂断电话，父亲有些心疼地自言自语，你妈没有我哪行呀……

。。是啊，相伴四十多年的父母，形影不离地彼此照顾，一同起床、做家务、吃饭，一同看喜欢的电视剧，一同逛超市。母亲身子弱，爱疲劳，拎重物或干体力活就都是父亲的。父亲总说，你妈在照相馆工作了几十年，摆弄的就是那几张轻飘飘的相纸，哪能干得了重活呢？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我来吧，瞧我的……”

。。父亲病了，母亲可怎么办呢？

。。好在，第二次手术很成功，过程也很顺利，坚强的父亲又挺过一关，我和母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父亲回来好久了，母亲又忍不住偷偷地问我，你爸到底是啥病，是不是那不好的病？

。。我说，那个东西拿掉就没事了，人家上海的医生都说是根治手术了……再说了，复查各项指标都不错，又没有其他慢性病，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母亲心细又敏感，父亲的身体有个风吹草动，母亲就很担忧。前些年父亲胃肠不好，总上厕所，母亲催他去医院看病，讳疾忌医的父亲偏不去。那一次他俩因为这个事儿吵了起来，连生生死死的那些话都搬出来了，怎么劝也劝不好，直到看我抹起了眼泪，才缓和下来。其实父亲的胃肠无大碍，没成想，肺部出现了问题。

。。母亲更加无微不至地照料着父亲，天还没冷，母亲又在织毛裤。我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别劳神费力地织了，商店买现成的羊绒裤既保暖又贴身……

。。没等我说完，父亲赶紧说，你妈织的毛裤呀，厚实、宽松，能套进秋裤，最适合你爸这样的老头儿了……还有你妈织的帽子，样式独一份！是呀，那冰冷的机器制造怎么能和一针一线的手工编织相提并论呢？那浸满妻子温柔关怀的毛裤怎能不是父亲长久的至爱呢？

。。大病初愈的父亲又闲不住了，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活，继续兼任母亲的理发师。母亲围着围布，闭着眼坐在客厅的光亮处，父亲一会用剪刀，一会换电推子忙得不亦乐乎。母亲不时小声地指导，这里长一点，那里短一点。剪到耳朵处，母亲轻声叮嘱父亲，手千万不能抖呀……淡淡的米兰花香浸润在他们欢快的低语中，连阳光都显得愈发香甜明亮。

。。镜子里的母亲依旧利落端庄，眉眼中仍能现出年轻时的俊美。父亲笑眯眯地左右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像欣赏一朵花儿一样，眼中充满了温馨和爱意。

。。那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和母亲撑起这个小家，也经历了一些风风雨雨，可太阳还是那枚太阳，阳光每天都是崭新的，月亮还是那枚月亮，银辉是千古不变的。父亲和母亲相互搀扶着漫步晚年，尽管岁月更迭，花开花落，可情深如昨，爱情不老……

|| 作者简介

。。韩秀媛，黑龙江省作协会员。散文、小说见于《人民公安报》《山花》《广州文艺》《飞天》等，多篇文章入选多种选本。出版散文集《等风吹来》。曾获漂母杯全球华文大赛奖、冰心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