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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关于民间书法和流行书法创作的小思考
先帖两幅作品再说,我在网上随便找的两篇,看落款大家就能知道是谁写的。




这种个性书法,我觉得实际上是在往抽象艺术或者造型艺术的方向走,有点偏离了自然书写的本位而多了设计绘画的东西,这是现代书法发展的一个很明显的趋势,特别是名家创作及各种展览的东西,这有好有坏。好的是,如同看黄永玉每年给荣宝斋画的生肖,很有滋味,给书法范畴添加了很丰富的表象和情感,也在引导吸收质朴的理念,以免程式化的书法技法对书法个性的束缚。坏的是,这给初学者和没什么经验的书者,提供了不好的示例,容易让人不打好基础就创作,尽搞表面的设计。

这种字法,细致上说是加入的孩童书写的设计内容,从这个意义上说,有很多设计的功夫在里面,下功夫是肯定的。但就是因为是设计出来的,如果没有一定的水平和熟练度,会看到很多机械的、形式的、故意的内容,缺少真正想加入的天真、质朴和灵性。一个字的粗细变化、留白变化、疏密变化等等,都容易有很明显的设计意图,若整篇的这种意图又不统一,没有表达明确的作品理念,很多字的那种失衡就会让人不舒服。

这种故意的设计要达到一定的水平,就要明白基本的规则和自然顺畅的规律,最好还要成为自己的习惯。我们看得出普通3D动画跟真人动作的差距,也看得出明显ps的照片跟真实照片的区别,现在的电影中很多电脑合成的场景,为了看起来更加真实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些都是一样的问题。但是到了书法中,因为很多人没有真实自然毛笔书写的经验,所以并不能明显地看出来,造成这种书体发展趋势很有市场。所以建议很多初学或者想深入学习书法的朋友,一定不要把这种作品当做模仿的对象,而要注重扎实的基础。

我还是喜欢自然的书写,自然地体现出个性来,最好是平时怎么写,作品就是什么样,这样看着舒心,就像现在热起来的民间书法,反而看着自然不做作。这里所说的民间书法是一种民间的现象,而不是说民间的书法家什么的,例如以下这些:



这种彩色画字,肯定很多人在一些景区都看到有人写来卖的。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专门的艺术设计了。

下面这两个则是很多地方墙上都会有的涂鸦式的字,我们最常见的恐怕就是“拆”加一个圈,哈哈。




下面这个则是招牌促销的一种手写体,到处店铺都有的。




这种民间书法,不好说好不好,因为我们说好不好,其实总是在说正不正统,或者是传统书法的得不得法,但民间是没有统一的法的。

我以前看过一个专门谈男高音的节目,先是帕瓦罗蒂唱的“我的太阳”,然后是到河边录的船夫唱的“我的太阳”,听惯了歌剧院里的男高音,听到这“野外”的男高音,很有不一样的滋味,这跟书法的官方与民间的区别是一样的道理。

说白了,就是民间书法没有走官方书法的套路,不按套路出牌,这几例民间书法,粗看很一般,但风格一致,个性明显,且自然不做作,比很多所谓的作品反而耐看。

其实我在学字中经常有这样的感觉,特别是大换口味的时候,比如我没学过章草时刚看到急就章,就觉得乱,写得烂,然后慢慢琢磨、慢慢学临,知道点儿讲究,明白点儿道道,再看就不乱了。江湖人士“空山”说得好,其实所谓的“正统”,无非就是主流,归根结底也是一种偏见。书法史,可以说就是书法在接纳不正统为正统的过程中丰富的过程。


说到这儿我又想说说现在所谓的另一个极端——馆阁体。

例如书法江湖上的这 篇农民老大爷的楷书对联集子:



有人说这是民间书法,有人说这是学的灵飞经,有人说这是练的馆阁体。其实都对,着眼点不同罢了。

馆阁体,这是科举制度中最流行的书体,是一种文化现象。说白了,就相当于现在汉语的规范汉字。因为楷书的“正”,易辨认,规矩森严,所以好做规范字体,于是大多时期的馆阁体都选楷书,容易给人感觉死板。但从“规范字”这个意义来说,秦的小篆、隶书、魏碑、章草、钟繇的小楷,甚至颜楷,书法字体的每一个发展都曾有标准字体,也就可称为馆阁体,这算是广义的。而当下因为流行书法的批评,才把馆阁体的概念片面化,跟流行书风形成两个极端,一个求法不变,一个求变无法。

馆阁体本身并没有规定要死板,两个字不能两样,如果看看唐宋的馆阁体,很多自由的东西,并非死板,所以颜楷墨迹有人说是当时学颜馆阁体的人写的也不无道理。倒是现在很多人学馆阁体,犯了这个死板的毛病,例如当今很多学田楷的,一个字写两遍,必定一点不差,差了就写不来了。(这是说学田的,田氏本人并非如此,而其书法大家评价如何,各有所见,不便统一。)如果当真要狭义的说馆阁体,那就得仅讨论明清的馆阁体,拿狭义的馆阁体楷书来谈王字,就是乱扯。

再说说楷书,这又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是说成熟的楷体,唐代对楷法的规范,规矩森严。而真正广义的楷书,还是要追溯到汉代和魏晋,楷由隶来,“变隶书之波画,加以点啄挑,仍存古隶之横直”。“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故名楷书,又称正书。魏碑墓志大都可算作楷书,钟繇有小楷,二王也有楷书作品。所以说,要拿唐楷甚至明清的楷书跟魏晋的楷书比,那是没有可比性的,不是档次水平的问题,而是概念范畴的问题,对书法理念的理解不一样,技法理解也不一样。对于行书草书,也要有历史的眼光,从发展中来分辨和理解其技法和内涵。



中国的书法,跟其他国学门类,如国画、建筑、园林等等的艺术性,都是现代根据西方理念给独立出来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专门的艺术门类的说法,而大多是存在于技术门类中,有书匠、石匠、花匠、木匠、铁匠、画匠等等。书法的艺术性,其实是建立于书匠技术的基础之上的文化理念,为求变化,求顿悟,求抒发,可以部分地抛弃书匠技术,但不可能完全离开书匠技术的本源,特别是笔墨纸砚等等,否则就不叫书法了。

所谓的艺术性,其实就是说除了技术,得有一定的设计、理念,得有一定的所谓“创新”,得有一些表达思想,得有些别人做不到的东西。倒是如今很多人把书法的“艺术性”的概念拿来讨论书法的哲理思维,特别是道家的思维,则有些勉强了,还不如“书道”来得直接。

我觉得就不应该把书法直接独立成一种艺术门类,而应该还融入在文化中。如果只是从纯艺术的思路去设计书法,少了基本的规矩,就脱离了书写的本性。而若是从纯技术的思路去规范书法,又少了内容,容易死板。这两者的平衡,在中国的历史中,从来都是由文化的积攒来决定的。即使有变法的领头羊,也要在大众文化中形成风俗,才能流传发展,这是规矩、行头和讲究的由来。但反过来,如果一种变法,太容易被大众接受,就极有可能淹没在风俗之中而不成其为一种现象,所以还要有一定的艺术性,一定的高度才行。

学楷学行都没错,学馆阁体不一定就死板,学质朴俏皮也不一定就偏。这要看你到底走的什么路子,书法的理念如何,最后作品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求变和求规矩的平衡,就不失为一种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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