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潘硕珍，男，诗作散见于《诗刊》《飞天》《天津文学》《北方作家》《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诗潮》《中国诗歌》《作品》《燕赵诗刊》《青春诗歌》《敦煌诗刊》《佛山文艺》《奔流》《含笑花》《甘肃日报》《泉州文学》《奎屯文学》《金银滩》等报刊。出版诗集《行走陇中大地》《牛背上的春之声》。有诗入选《甘肃的诗》《定西作家文学作品选》《诗歌中的天水》等选本。
一枝粉红的杏花绽出墙外（组诗）
文/潘硕珍
◎赴梅川访故人不遇
遍洒春光的星期天
我怀着踏雪寻梅的雅兴
骑着凤凰牌脚踏车
这辆跟了我十几年的老伙伴
去30华里的梅川
走访多日不见的故人
雪花融化的梅川
竟然觅不到一剪红梅或白梅
（倒是在小城人家见过她们
被城里人金屋藏娇般养起来）
留总角的童子告诉我
故人骑着摩托去了洮河下游
比李白跑得还快
如果能在那里讨一杯
从梅花上抖落下来的雪水
冲沏的绿茶喝喝
想想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倘若退回到唐诗宋词的时代
我就把毛驴放在山麓
将拂尘向空中挥上一两下
让下扬州的黄鹤
载着我奔赴春回大地的梅城
和芳名叫梅的少女感光
留下美好的底片
◎一枝粉红的杏花绽出墙外
一双习惯孤独的步履
悄悄溜出高墙大院
外面的世界一派苍茫
我听见春风
跟还没有燕子报到的树木商量
今年春天要好好闹上一场
必定有一枝粉红的杏花
绽出墙外
赢得路人青睐
◎把春天从田间拔出来
看遍一穷二白的山川
我得学习揠苗助长的手段
把碧绿的春天从田间拔出来
再帮助它一寸一寸长高
蝴蝶、燕子、风筝……
这些热爱春光的使者
会不请自来
桃花杏花还有梨花
依次将白里透红的脸庞
伸出爬满暗绿色时光的墙头
◎鸟喙吐出花香袭人的春天
笼子里的金丝鸟
张开有远大抱负的翅膀
又落足在一棵暗绿的松树上
它说春天飞来了
弯弯的石拱桥下
果然游来了一只从王羲之家跑出的大白鹅
它说视野太苍白
山神爷就长出了胡须
柳树穿上迎风起舞的裙裳
它张开一张金口
催促我那贪睡的女儿快速起床
她背着书包 按响清脆的铃声
在春天的大路上迅跑
◎放风筝的孩子
一群放风筝的孩子
在春天的大路上奔跑
他们牵着春天的鼻环回来了
我得为他们让道
更有穿燕尾服的使者
把春天的五颜六色
洒遍田野和村庄
一条解冻的小河
奏响春天的小夜曲
◎聊一聊迟到的春天
背搭手到校园漫步的时刻
草坪间十几朵蒲公英
刷亮了我的眼球
我用故乡惯用的黄花苗
称呼这些喜穿黄裙子的美少女
她们笑得十分开心
散发着奶黄的体香
趁蜜蜂和蝴蝶还没赶来的空档
我愿意和她们聊一聊迟到的春天
◎鸡毛蒜皮的生活
扔进厨房的芫荽和芹菜
谈论鸡毛蒜皮的生活
那些趾高气扬的绿辣椒红辣椒
酷似紧跟时尚的皮鞋
刷亮顾客们的目光
爱装蒜的洋葱
禅坐在一盆净土里
仿佛得道的高僧
头顶奓起一根发辫
看到包菜圆鼓鼓的屁股
茄子和黄瓜变得十分挺拔
从酒窝里渗出来的羞涩
把番茄的脸蛋洇红了
◎浪迹在迭藏河下游
三十年前
我在一所依山傍水的学校
度过了几载寒窗生活
抽空到迭藏河中游
练习蛙泳，洗净唯一的裤子
顺便在沙滩上晾晒泥鳅般的胴体
血管里流淌澎湃的青春活力
我随迭藏河漂到下游
换了一种活法
八小时之外，周末，漫长的暑假
陪爱人洗刷人间太多的尘埃
帮女儿捕捉耳坠大的小鱼
或许能为自己捡到一颗
修成正果的石头
几十载光阴轻易从鱼尾纹滑过
我再次涉足叠藏河边
耷拉着脑袋追忆逝水年华
◎夜不归宿的男人
潮湿的黄昏兵临城下
两只42码的皮鞋
终究跑不过雨花的三寸金莲
此刻还在大街小巷溜达的男人
笼罩在自己吞吐的愁云惨雾里
缩进衣兜角落的钞票
买不来呼噜声此伏彼起的睡眠
他便苦思冥想寄人篱下的法子
都怨自己将家里的猫咪豢养成了母老虎
让他有家难归
他要有三闾大夫的骨气
会努力抱起捣衣石
跳进没有盖子的河床里
顺便完成乘龙快婿的夙愿
◎一辆忍辱负重的垃圾车
一辆忍辱负重的垃圾车
像一个沿门讨生活的乞丐
走不了几步
就得停下来喘口乏气
从垃圾堆上站起橘黄色的汉子
猛然摇响只有乡村小学才有的铜铃
便有追腥逐臭的人
往它的车厢里狂扔沉甸甸的塑料袋
转身时还朝垃圾车吐了一口浓痰
倒完大众制造的垃圾
它也成了不堪入目的老东西
那些衣裳光鲜的市民们
碰到它 惟恐避之不及
◎登 山
不论冬夏，不分寒暑
想通过坚持不懈的精神
把这座险峻山峰征服的大有人在
长埋这座山的也大有人在
而我不过是这座马鞍形山梁上的匆匆过客
头顶积雪的老者
用慢动作为走下坡路的人生减速
◎改 名 纪 事
我当年决定报考能管三顿饭的学校
那个在毕业典礼上 凭一段肺腑之言
就让我的泪河决堤的校长
对我的前途似乎很有把握
他一再嘱咐我 进城时除了穿新些
还要把名字改一改
别让城里人笑话咱是名副其实的土包子
像一条蛇蜕掉穿旧了的衣裳
或者一只秋蝉卸下时光划破的铠甲
我给名字动了点小手术
新名字和旧名字仅一字之差
堂而皇之写进了公家人的档案
以后还把性别模棱两可得
令文学青年想入非非的名字
随同豆腐块文章在报刊上亮相
偶尔填写各种表格时
关于曾用名一栏
装作没有这么回事
以为这么做
会把旧名字覆盖得不露蛛丝马迹
每每回到故土时
总是被亲戚、乡亲们和多年不见的同学
在大庭广众场合高声喊了出来
如同法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识别出了寻找官人的白素贞
一声底气十足的断喝
竟让她变成半截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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