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耳自选诗九首
◎行走在高原上的羊
高原上的羊
正走向另一座高原
经过草地时
留下了散漫的蹄印
高原没有风，也不需要风
云带着羊，一起移动
它们一路无语
沉默中，传递一种
朝圣者的眼神
2018.9.1
◎贺兰山的酸枣熟了
出了大寺沟
夕阳开始坠落。熟着的红，在坠落
一些被植物接住和托举:
暗淡，深邃，一树一树的
支撑着西边的坡面
手持枯木者，站在暗红和深邃里
敲打树枝。枣树不动，受制于戒律
它一动，整个秋天会陷入
酸楚和疼痛
2018.9.3
◎狼叫
嗷——呜，嗷——呜
在无名高地
我再一次嗥叫
仍然叫不来同类
叫不醒群峰
群峰是一群昂头赶路的骆驼
不知疲倦，不知凶险
眼里，含着泪
2018.9.4
◎白露，露天看戏
白露。我和一群农夫
露天看戏
秋深，我们入戏也深:
映在宋朝窗纸上的
系农妇香莲，一身青衣
夜夜纺纱
她前世的负心汉
油灯下苦读
读着，读着，额前就露了白
鸡未打鸣，天已亮
箱旁的木囊人
拾掇戏装。他翻遍了
均州的角角落落
终未找到农妇
披在负心汉身上的
那件薄布衫
2018.9.8
◎白露
再有一寸，白露
就完整的渗进土里
玉兰两个字，入不了土
和墓碑一起
止于露
母亲醒着
保持着一株植物在土里
应有的警觉
2018.9.9
◎下聂庄村的下午
民妇张焕枝将无罪判决书
一式三份，分给了三个人:
一份留给自己
一份交给刚被火化的丈夫
一份塞进了丈夫的衣袖
托他带给阴间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本来无罪
仅差一份
来自阳间的文书
2018.9.12
◎过孔府
往返于孔府的外国人
和我一样
在古树前呆立许久
我们一起在午后的鲁国发呆
一呆就是五千年
这个区间里
我们都不属于鲁国
2018.9.13
◎忠义堂前
四位大汉
在忠义堂前并排捧碗
任凭摄影者的摆布
他们面无表情
看不出结义的真心
身后的忠义堂里
坐着的一百零八位兄弟
和他们不一样:
经常一言不合拔刀相见
私底下，仍是过命的兄弟
心合，貌合，只是从不合影
2018.9.14
◎植物
在梁山，植物总是先于英雄落草
它们不需要座次
每个名字，有每个名字的故事
茑萝，斑地锦，杠板归
商陆，地黄，龙葵，酸模叶蓼……
还有风荷，深陷秋里
不想出淤泥
也不愿被人招安
2018.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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