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敬过去，一杯敬过不去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年的清明天气澄明，仿佛已进入夏日般，明艳温暖。

本来小长假可以过得丰富多彩，可我一直在上班，想去的梧桐山、海边烧烤，大鹏观鸟看花，皆成了泡影。

要不是晚上与朋友网上聊天喝酒，这日子还真是枯燥又疲惫。

谢晓住在福田，我们已有三个多月未见，不是她隔离，就是我隔离，要么就是彼此担心见面存在风险，当然这风险不是因为怕对方有传染源，而是担心见面的路上、吃饭的空间、或者彼此工作的环境存在风险，不管哪里出现问题，将影响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一个单位、一个小区，从而引申的无数环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多出来的事分分钟就影响之后的人生，谁敢？谁愿意？

阿晓是个身经百战的，博士毕业后留在美国，生了两娃后毅然回国寻求更好发展。果真，被她踩到了风口，一吹到半空。

可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回来才五年，疫情就三年。好在阿晓前期累积了不少工作经验，也积累了不少财富，要是赤手空拳回来，结局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

为了孩子的教育，她在中心区买了房，左右的邻居亦是品相从容的，她从未想过与邻居做朋友，也没想过与邻居为敌。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现代城市生活久了，哪怕住上十年，对门姓甚名谁在哪工作，基本都不知道。哪怕电梯里遇到了，打个招呼递个微笑，就是全部交际内容。哪怕孩子们成为同学，我们也很少打听邻居家的状况，这就是深圳的好处。

我热爱深圳的一条，就是大家都不过分热心，也不过分八卦，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深圳人的日常准则。要是在我老家，搬来新邻居，用不上一周，她家有几口人，在哪上学在哪工作，有哪些亲戚，甚至晚上吃啥，整条街都知道。

我不喜欢这样的过分打扰，可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朝阳区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而深圳不会。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无形中的冷漠疏离，楼上楼下因噪音、漏水发生问题，也不会互相联系，全部通过管理处对接，好处是不将矛盾激化，坏处是老死不相往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不会想到找邻居帮忙。

可这次疫情，将邻居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尤其是有感染的小区。

阿晓的对门突然被通知成了密接者，全家被要求隔离。阿晓从小区群里得知这一消息，心里一沉，担心自己也会成为被隔离的对象。

同时也侥幸地以为，说不定只是被封在家里。匆匆在网上订了些食物，又收拾了一下冰箱，正想着再订点什么，房门被敲响，社区工作人员全副武装，看不出是男是女，一堆人告诉她马上收拾行李，到楼下的大巴车里等待，她家这一层楼全部要送到隔离酒店。她匆匆地收拾了下，与儿子各拎了个小行李箱，跟着工作人员下了楼。进了大巴一看，只有五个人，就是她家与隔壁的一家三口。

她先生在上海出差，女儿与同学去学书法未归。她问社区工作人员，家里还有一个人，是否需要一起隔离，社区工作人员隔着厚厚的防护服，对照着名单里的人一一核对，有霎那的迟疑，说你女儿不在名单里，应该是不需要隔离的。

她就愣住了，那对门的邻居呢？工作人员说刚才已接走了，你们这层楼全部接走隔离。她的大脑有些短路，既然整层楼都需要隔离，那不在名单里的女儿就不用，那不是整层楼由她来守护？也好，家里的三只猫有人照顾，不用她额外费心。

其实很多时候，你把自己交给了管理者，而管理者的管理能力，甚至智商，都不在线。

既然得了闲，她打开手机一看，嘿，小区业主群里炸了庙了，无数人在追问，楼下的大巴是干嘛的？是要把全小区的人，还是密接那一栋的人全拉走？个个都吓得不轻，甚至都有人准备收拾行李了。

阿晓是个热心的，在美国生活久了，多数是单纯又热心肠的，就是爱凑热闹，爱管事。她马上出言安慰，说自己就在车里，一共就五个人，不用担心，不会拉更多的人去隔离。

众神归位，邻居们瞬间心安。可没想到立即有人急吼吼地，“快点把他们拉走，别让小区存在风险！”

看了这些文字，明明没有温度，却让阿晓心寒，她立即发言，“我更希望邻居们说，请把他们接走，而不是拉走！”

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一个是温暖地送别，一个是嫌弃的鄙视。

邻居们瞬间接龙，全部在说，注意身体，小心保护好自己。再没有人说“拉走”或者“密接者”、“感染者”是害人精，讨人嫌的话。

群体的智商永远由智商最低的一帮人在把控，除非有人在引导，在呼吁。一个正确的引导，会让一群人走向光明、温暖与喜悦，而一个错误的引导，只会让人激愤、冲动、麻木、愚蠢。

邻居们突然就抱成了团，不断在群里发布消息，互助的、互相提醒的，甚至还有互相串门的，你家送我一颗葱，明天我家送你一碟饺子，温暖祥和的气氛，不像封控区，更像是过年时的温馨和睦友爱。

阿晓每天向邻居们汇报当天的隔离情况，一天一天过去，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邻居们，都对隔离、病毒多了了解，不再恐慌，也不会恐惧。我们总是因为未知，才会抗拒，才会排斥，才会惧怕，而了解了，你才会明白，世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走不出的圈。

当阿晓隔离期满，她在离开隔离酒店上车前，在小区群里发了一句，“我今天回家！”不出所料，群里全是欢迎回家的句子，这不是简单的四个字，而是邻居们团结共情的升华。

当她下了大巴，与儿子一起拖着行李走进小区，她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声音未落，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说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的波折，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让她喜悦感激。

无数的门窗推开，无数的阳台上站着满眼微笑的邻居，他们在向她招手，无数声“欢迎回家”，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凯旋的英雄，是的，平凡人也一样是平淡生活里的英雄，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肯付出，只要她有勇气。

到家了，回家了，有家，真好！

女儿把三只猫照顾得极好，对于她的归来，女儿除了拥抱，就是痴缠，短暂的别离，让孩子知道父母的重要，让父母知道孩子的依赖，这让我们有勇气去面对未知，去打拼更好的未来。

听了她的话，我的眼泪也止不住，虽然我没有经历隔离酒店，只是住在防范区里的14天，就已让我了无生气，再想想那些在疫情期间，因工作劳累、因生病无法得到及时救治而逝去的人，还有那些亲人有事，你却不能去探望，去帮助的人，还有那些分隔两地，甚至一个国内，一个香港或国外的恋人夫妻，更加止不住的叹息。

愿世界早日恢复秩序，我们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过平凡的生活，虽然辛苦，却能看到希望。

举起手中的酒，一杯敬过去，一杯敬过不去。

不管是过去，还是过不去，余下的日子，除了努力活好当下，并没有其他选择。

照顾好自己，如有余力，照顾好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