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释

在文学家张晓风看来，人类发展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解释史。

希腊神话用丰富的想象解释了天地四时和风霜雨露。譬如说朝露，是某位希腊女神的清泪。月桂树，则被解释为阿波罗钟情的女子。农神的女儿成了地府之神的妻子，天神宙斯裁定她每年可以回娘家六个月。女儿归宁，母亲大悦，土地便春回。女儿一回夫家，立刻草木摇落众芳歇，农神的恩宠也翻脸无情——季节就是这样来的。

神话退位以后，科学所做的事仍然还是不断地解释。何以有四季？他们说，因为地球的轴心跟太阳成23度半的倾斜，原来地球恰似一侧媚的女子，绝不肯直瞪着看太阳，她只用眼角余光斜斜一扫，便享尽太阳的恩宠。
　　

张晓风说自己深深地为解释这件事而着迷，她甚至说，“物理学家可以说，给我一个支点，给我一根杠杆，我就可以把地球举起来——而我说，给我一个解释，我就可以再相信一次人世，我就可以接纳历史，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拥抱这荒凉的城市。”

有一次，张晓风请人到家里屋顶阳台上种一棵树兰，并且事先说好了，不活包退费的。但一个礼拜后，它却死了。花匠来了，对着夭折的树苗偏着头呆看了半天，语调悲伤地说：“可是，太太，它是一棵树啊！树为什么会死，理由多得很呢——譬如说，它原来是朝这方向种的，你把它拔起来，转了一个方向再种，它可能就要死！这有什么办法呢？”听了花匠的解释，她竟放弃了退费的约定。张晓风说，“我想我总是肯同意别人的——只要给我一个好解释。”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好的解释却是稀见。一种情况是，别人伤害了你，却没有同时给你一个解释。另一种情况是，你受到了污辱，但实在没心情再去解释什么。就像鲁迅所说，“无论是谁，只要站在'辩诬’的地位的，无论辩明与否，都已经是屈辱。更何况受了实际的大损害之后，还得来辩诬。”鲁迅和周作人兄弟失和，他俩都一言不发，这是最让人佩服的，不像那些娱乐明星，相互“吐槽”，生怕还不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