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6日早上，父亲打来电话，说奶奶清晨五点多去世。
从小被奶奶疼爱，现在能做的，也就是为她写上几笔。
2014年，父亲找到奶奶在北京交通银行时的履历表，让我对奶奶的经历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奶奶1917年9月出生，祖籍江苏海门。履历的家庭出身，写着破落小地主。奶奶在上海崇明上完小学和初中，在江苏海门上完高中二年级。1937年上海南洋无线电学校毕业。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高学历了。抗战前，奶奶在上海的交通银行工作。抗战时，在重庆交通部以及在自贡的防空指挥部工作。后来在国民党的中央通讯社工作过。解放后，奶奶先是在华东电信管理局学习，然后跟爷爷去了北京，再后来，又跟爷爷去了河南，一直在邮电局工作。
前几年，我去福州，看望八十多岁的舅奶。她用浓重的上海口音给我描述了奶奶解放后在北京工作的一个画面：奶奶在王府井附近的邮电局工作。每天早上，爷爷的母亲把装好饭菜的饭盒放在桌上，奶奶不说什么，拿着饭盒就出门。下班回来，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不说什么话，就上了楼。
对奶奶的记忆慢慢地淡忘。
这会儿，我记得一个情景：上小学低年级时，在奶奶家住，好像煤气中毒，忘记是爷爷还是奶奶，抱着我出来，在居民楼附近转。那天，我还记得他们穿着呢子大衣的味道。
奶奶不太会针线活，不像北方的婆婆们会缝制被子。但也经常见她会给自己裁剪衣服，穿上去也很得体。和很多江南女子一样，奶奶虽然穿着并不时髦，但永远是干净整洁得体。
奶奶不会骑自行车。七十岁的时候坐公交车，下车时摔坏了髋部，做了手术，之后一直只能坐在轮椅上。
2011年，爷爷去世的那一年，奶奶住进了养老院。在一次摔倒之后，就一直卧床到去世。
奶奶在世时，包括卧床清醒的时候，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好好工作，要多创新，要钻研技术。每次听到她这么说，总是感觉压力。
在她卧床的日子，她也保持着清醒，每次看她，只要她醒着，她总会含糊不清地说：你们走吧。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说，也许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不好的样子，不想让别人为她耗费时间。
奶奶健康的时候，我没有为奶奶拍过照片。但在她卧床的最后三年，我拍了一些照片。
2013年1月1日，新的一年到来，为奶奶买了一束鲜花放在床边，她能够感觉的到。
2014年8月的一天，奶奶已经只能吃流食。父亲把食物打成浆状，用针管喂奶奶进食。我拍下这组父亲喂食的照片。
2015年9月27 ，这一天，奶奶98岁生日。去看望她的时候，本来她还睡着，但我走到床边，她突然把眼睛睁开了。她还能感觉到她的孙子。
2015年12月12日，这是我为奶奶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她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看着发黑的胳膊和手，我忍不住跑到走廊哭了起来。
奶奶去世，有人说对长期卧床的她是一种解脱，也有人，这对长期照顾她的父亲也是一种解脱。但亲情、感情，一旦建立，谁也不会，也不愿意为了轻松而解脱。奶奶的生命力顽强，卧床四年，尽管身体每况愈下，但还是挺到了2015年年底。这也许是人的本能，但活着，也是给更多活着的人希望。
没有灵堂，没有祭典，没有烧香，没有纸钱。现在已经是2015年12月28日凌晨，奶奶于今天上午火化。我写下几行字，在这安静的冬夜，算是为奶奶守灵。这些文字，奶奶在天堂一定能够微笑着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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