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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怀念
作者：宋保霞
秋天来了。骄阳正艳，门前的柿子熟了。在这满地铺金的日子里，我禁不住又回想起母亲来了。
母亲走了六个月，但她音容犹在，那破板车碾过土路时，发出的支支呀呀声还萦绕在耳际。秋天，有母亲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劳作了大半年，到了这个季节，该熟的都熟了，她老人家可以把自己劳作的硕果变成金灿灿的银票。每天天没亮，她就早早起床，自己炒碗剩饭，带上一罐水，揺着破板车出门了！板车上装着鸡蛋，鸭蛋，桔子，枣子，柿子。一个布质的小钱包挂在板车手把儿上，车里还有一杆秤和一团错乱不齐的方便袋。这些袋子都是平时母亲捡来的，没花一分钱，但能装东西。勤俭的母亲遵从用物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古训，对方便袋的使用也是用了洗，洗了再用。看到街上乱飞的袋子，她都要捡回来，洗干净再派上用场。
母亲早起做买卖是很讲究的。她说，早起出门时，要是遇到男士，那天的买卖就非常顺当，要是遇上女同志就麻烦一些。特别是大清早不能和人争吵。在她认定的那些禁忌中，虽然我知道这是过去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对女性的歧视，但我家的女儿们都学会了早起看天色的习惯，懂得了谦让！特别是看到一大早有人急匆匆赶路时，我们一定会退避让路，给他人方便！三湾五里，母亲摸得特别熟，哪家人急需鸡蛋，哪些人爱吃柿子，什么时候全湾人都在家，哪个时间东西最抢手，母亲心中有数！要是赶上哪里开庙会，母亲更是喜上眉梢，不仅这些土产品卖的快，更重要的是母亲还能免费的看上一场乡土戏。从年头到月底，母亲都在自家单屋独院辛勤劳作，只有在这秋阳灿烂的日子里，她老人家就是一次全身心放松，既有做买卖的收获，又可以聊天看风景。所以，无论外人看起来有多劳累的差使，母亲做起来是那么轻松快活！
母亲特别勤俭。尤其是对这些她亲手劳作的尤物，一个个都当成活宝贝。由于是自家生产，没有漂亮的包装，卖相不好，不识货的年青人难免看不上，母亲就会幽默的说，黑黑姐儿贤，细细果儿甜！不信，尝一尝！讲得口干舌燥也不舍得买口水喝。为了卖掉所有果品，母亲总是不辞辛苦跑更远的村庄，走更远的路。有时天黑都没回家。每当听到父亲打电话来询问时，我们急得特抓心，天黑路滑，也不知母亲拉着破板车游到哪个湾村。于是分头寻找，找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吼她，您哪就是不怕鬼吗？要是几个烂柿子把您老命丟了，看您划不划算？！可无论我们怎么急，怎么吼，母亲总是乐呵呵的说，今天就是多跑几脚路，所有西都卖光了。真是看她又急又气又无奈！
母亲做买卖最让我佩服的是她的默算能力。无论什么价，无论几斤几两，母亲总能准确无误算出来。母亲一生没进过学堂，几个阿拉伯数字都是父亲教会的。可是她的默算能力和对钱的打点是绝版的！她常常得意地对我们说，你们这群畜牲，屁用都没有，我要是能读你们这么多年书，肯定能当数学家了！说这话时，我们不得不佩服我的母亲，社会是大学，实践出真知！母亲是在实践中长了真本领！
母亲每次出门卖东西，无论卖价多好，她都要给我留一份。有时在刚出门路过大街时喊我，有时在中午卖完了送到学校来给我。我总是责怪她这么不辞劳苦，我又不稀罕这几个鸡蛋和柿子，可她总是那么满足的看着我笑。我心里清楚，我的母亲大老远跑来就是想看看她的宝贝女儿了！每当母亲转身离去时，我总是呆立着，久久地凝视她揺晃的背影和轻飞的银发。多少次，我想冲过去拥抱她，可脚始终钉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才回过神！
最近几年，母亲老是叫她腿脚疼，走路一瘸一拐的，我们在心里嘀咕，您腿脚疼不是大病，丟不了命，免得为了几个烂柿子到处乱跑，害得我们老担心。可又有谁知道，这是我母亲发病的前兆！今天想起来，我们追悔莫及！要是我们早发现，早治疗，绝不至于到晚期我们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绝症拉走！我想，这是老天爷对我们这群不孝子女的惩罚吧！人生最大的苦难莫过于生老病死，母亲75岁没有老，在同龄人群中，我的母亲没有老态龙钟的苍老相，可这绝症却仅用几个月的时间生生把我母亲拉走，任凭我们千呼万唤……母亲最难得的是，有一颗身处天堂之心！母亲在重病期间，我们带她去看病。她哪里是看病呢？分明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呀！她看哪儿哪儿都新鲜。天天都有儿女陪，她从没享受过这么高等的待遇。无论病毒怎么折磨她，她精神上一直是快乐的，满足的，我们没见过她一丝愁容。她老是对人说，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享用了最好的美食，得到了全天下最大的尊重。就在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母亲身上，有着一股此心安处是吾家的安静娴雅之气！就是这颗身处天堂之心教会了我们最朴素，最深刻的人生哲理，随遇而安，简单过日子！母亲在临走前两个小时时，还清晰地对我说，儿啊，我知足了。人生一世，草生一春。这是自然规律。你们姐弟五个，五指连心，好好过日子，多多孝顺父亲，善待众生！我记下了，这是母亲对我最后的教育！
今天，破板车停在柴屋里，院前的柿子熟了，落了，母亲不捡了，不卖了！她带着我们永远的痛和思念走了。我铭记母亲的教诲，化悲痛为力量，珍惜当下，好好过日子，孝奉父亲，善待众生！这是我能作的，也是我应该作的！
（宋保霞2017年10月25日草于家中）
作者简介
宋保霞，湖北省蕲春县向桥乡白水村人，现供职于白水村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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