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古人有句话，叫做“穷不过三代。”
这个话，倒不是说三代过后就不穷了，那是激励人的正能量。实际上，这句话充满了负能量。为什么呢？因为穷，三代后，就穷得揭不开锅、娶不上媳妇，所以就不存在后代了。
贾岛混成如今这般模样，主要就是因为一个字——穷。
贾岛，字浪仙（阆仙）。大唐代宗睿文孝武皇帝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生于幽州范阳（河北涿州）。他的名与字都比较怪异，这都是源于父母文化程度低所致，很随便取了一个名字。也无所谓了，代号而已。
在此我做一个简单的剧透。
据说贾岛去世后，他的好朋友苏绛为他作墓志铭。当然，墓志铭总要写点正能量。但作者经过反复挖掘、详细考察，也没有找到贾岛祖先的仕宦履历。最后被逼急了，只好把贾谊抬出来，说是贾岛的老祖宗。但贾谊是汉初人，有点八竿子还打不着的意思，中间过度太多空白，编都编不像。就含糊交待一句，说贾岛的先人“中多高蹈不仕”（含蓄地说，是大多数人隐居不当官。实际上是当不成的意思）。
按照古人的写作风格，可以负责任地认为，贾岛的父母，是祖传农民，长期务农、打工，而家境十分贫寒。家庭人均年收入在贫困线以下，实实在在的贫困户。可惜大唐没有最低生活保障兜底制度，否则也能稍微好一点。
没有父母奠定坚实的基础，剩下的事情，就全靠自己了。虽然这要困难许多。最要命的是，在贾岛十岁的时候，父母贫病交加，挂了。这下彻底成了孤儿。
公务员考试又一次落榜。这下老火了。家里穷得背时，考试又没考上。生活咋搞呢？
看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贾岛安慰自己。青山本还在，何愁没柴烧？
不管那么多，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理想先放一边，保命要紧。技术没有，只会写点文字。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只能找个不用太累的事情混混日子。于是，贾岛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当和尚。
大凡当和尚，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致力于宗教信仰，确确实实是想践行佛教理念，弘扬佛教思想，志愿参禅礼佛。还有一种，就是被生活所迫，混口饭吃。当然，贾岛肯定属于后者。
当和尚也不错呀，有饭吃（斋饭），有衣穿（僧衣。袈裟是等级高的才有资格穿），有房子住（禅房，集体宿舍），还有书读（经书。终于不是四书五经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泡美眉。但这个问题对贾岛而言，也不是什么问题。目前还没有体验过这方面的那个啥，暂时没有兴趣。不是说“饱暖思淫欲”吗？饭都吃不起，想法自然木有。
综合起来看，反正是利大于弊。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不愉快也不行，必须假装开心的样子，要不然面试怎么过）。
第二天一大早，贾岛就到了宗教事务管理局排队。还好，一切比想象中顺利。他像模像样地给自己注册了一个号，叫“无本”。明眼人一看就懂，他谋取这个职业的目的，就是不需要本钱。
接纳贾岛的帝都青龙寺，可不简单。这是唐代密宗重地，后来还成了日本佛教真言宗的祖庭。
但是，贾岛根本不关心这个。他在青龙寺，不为其他，主要是图个近。他手中拿着经书，敲着木鱼，在佛像前面端坐。心里面却早就飞走了，想的还是文章。
青灯礼佛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不难。
过了一段时间，贾岛发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寺里律法有个内部规定，午时以后，僧人不得吃饭，且不得外出。
不吃饭无所谓了，中午多吃点就糊弄过去。但不准外出，这不相当于禁足么？我当和尚又不是坐监，尼玛这还了得？
贾岛表面十分平静，内心却焦躁得一匹。没办法，吃人嘴短。既然吃了寺院的饭，就要遵守寺院的规定。但时间长了，还是忍不住，发了一个心情方面的牢骚朋友圈《句》：
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
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
古岸崩欲尽，平沙长未休。
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
尼玛，做和尚竟这么不自由，还比不上牛羊啊，人家都是出去潇洒了、横着跑了，晚上才回家呢。
这一发表不打紧，结果遭成千上万的粉丝主动转发分享，纷纷留言评论，舆论声势浩大，竟然惊动了宣传部和宗教局。
上头发话了：当个和尚，居然这么不懂规矩！诋毁我佛，给我弄！
但青龙寺的主要领导主持大和尚，心态自然是宽容的。他没有主动封贾岛的号，也没有主动取消他的资格。而是把他找来谈话。
“无本啊，你出家已经有这么久了。为师给你讲，在修行的道路上，不应该只有经书和木鱼，还应该有诗和远方。”
贾岛一愣：“我一心向佛，认真做功课。师父这是想赶我走吗？我只是发下牢骚，我已经开展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已经知错了啊。”
方丈笑而不语，掏出一页纸，递给了贾岛。贾岛接过一看，顿时满脸通红。上面是一首方丈的亲笔诗《松下偶成》：
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老师果然道行高深。原来自己每天口里念经，心中吟诗，早就被看穿了。
方丈接着说：“你如此酷爱作诗，又何必困守与乡野山庙之中。况且庙宇未必有真佛，闹市但许有高僧。何处无佛陀，何时不修行？”
师父说得很有道理，贾岛根本无力反驳。
师父说：“我给你一个特许，你可以出去，到长安与洛阳这些大城市看看走走，学点新知识，交点新朋友。混好了，就不要回来。哪天混不下去了，又回来找我。你的饭碗，师父给你留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岛十分感激。确实是时候拜辞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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