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梦如烟【12】

侯云山返回南寨门，仝锤独自在小屋内烤火。侯云山在火堆旁坐下来，问：“你在毕家当长工当了多久？”

仝锤挪动了一下身子，凝视着火堆，瞳孔中闪耀着一簇簇火苗，长叹了一口气说：“三年多。毕家的主子叫毕如阜，年轻时曾经在北京上过大学，他的家大业大，有三百多亩地，从北京回来后，花了些银子，弄了个省参议员的名头。趁乱招兵买马，拉起了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当上了石佛寺的区长。”

侯云山在衣袖中攥了攥拳头，说：“这个人怪有能耐呀！”

仝锤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有能耐的人，可是在石佛寺背地里骂他的人不少。他的叔伯、兄弟、子侄全都狗仗人势，想收拾谁就收拾谁，想欺负谁就欺负谁。那些人在大街上经常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知不知道老子姓啥？老子就姓这个，不服气的话，老子敢把你打死拉去喂狗！”

侯云山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样张狂？毕如阜也不管管？”

仝锤说：“当上区长后，他经常在家里抽大烟，搓麻将，很少出门，就是他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手下有一个营长叫张士增，前段时间被老彭先儿给杀了。张士增那货明面儿上是营长，背地里和侯集周边的杆子（土匪）勾结，通风报信、倒卖枪支和弹药，那些杆子抢来了钱和东西，都会暗里地分给他一份。老彭先儿灭了恶霸廖汉岑，在廖汉岑家里搜到了张士增和杆子勾结的证据，就带人到石佛寺，当着毕如阜的面儿砍了张士增的头。”

侯云山用手掌拍了屁股下的木桩，说：“砍得好！毕如阜能咽下这口气？”

仝锤看了侯云山一眼，接着说：“正是因为毕如阜咽不下这口气，才让他倒了霉。老彭先儿走后，他越想想气，想跟老彭先儿争个高低，打算再买三百杆汉阳造，就听了他叔毕三的馊主意，冒充南阳驻军国民党三十三军，多次在潦河西边拦路抢劫久成绸庄、大丰绸庄的绸缎，换了不少钱。三十三军的司令石友三知道了，就派人把毕如阜抓起来了。”

侯云山插了一句：“石友三为啥没有杀了毕如阜？”

仝锤说：“有一回毕如阜的师爷喝醉了，说是他跑到南阳送给石友三一把翡翠茶壶，石友三才没有杀毕如阜。石友三免了毕如阜的死罪，让毕如阜赔偿了绸庄的损失。让我咋也想不明白的是石友三还收缴了毕如阜二百杆枪，竟然送给了老彭先儿。”

侯云山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是个阴招，既教训了毕如阜，又加深了毕如阜和老彭先儿之间的矛盾。石友三不杀毕如阜，是为了让毕如阜牵制老彭先儿。”

仝锤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管他阴招阳招，我也想不明白。这些话，全当是我拍瞎话了！”

侯云山笑了笑，说：“有时候，拍瞎话比说实话还有用。”

第二天早上，侯云山带着李河朝李旺财那儿走去，走到水灵曾经坐过的那块石头旁，李河对侯云山说：“咱们歇会儿？”

侯云山坐在石头上，问：“你累了？”

李河用调皮的眼神看着侯云山，说：“我不累，怕你累，想让你在这块石头上坐一会儿。”

侯云山疑惑地看了李河一眼，问：“为啥你非要我在这块石头上坐一会儿？”

李河笑了，说：“因为那次水灵姐在这块石头上坐过，你还给她编过一个花环哩！她戴上你编的花环真好看！”

侯云山也笑了，嗔怪了一声：“你个鬼精鬼精的东西！毛都没长全，懂个啥？”

李河没吱声，斜靠着路边的一棵桦栎树，俯身拽了一根黄背草，在嘴里嚼起来。

西风吹动着路上的落叶，呼啦呼啦作响。路边的黄背草丛中，散落着一丛野菊花，每一朵花瓣都黄得发亮，犹如水灵那幽怨的眼神。不远处有一棵树，叶子红了，每一片红叶都像水灵那抹了胭脂的脸庞。

侯云山收回目光，叹息了一声，对李河说：“走吧，有正事儿要办！”

侯云山和李河见到李旺财的时候，李旺财刚泡好了一壶茶，摆好了茶碗，说：“你们来得不早也不晚，刚刚好。”

侯山云笑着说：“旺财叔，光有茶，咋没肉没酒？”

李旺财瞪了侯云山一眼，说：“说正事呢，不喝酒！”

侯云山钻进屋里，找了一块熟野猪肉，切碎，拌了半碗蒜汁儿，端出来放在茶桌上，对李河说：“你快吃，待会儿有事儿要你去办。”

李旺财急不可耐地问：“咱们去不去？”

侯云山一脸郑重地说：“等李河吃饱了，让他去凤翅山，告诉吴凤山咱不去。就说，咱的任务是替三爷守寨，想发财却不想惹事儿，惹了事儿就是给三爷惹事儿，咱担待不起！凭咱那几杆枪，也帮不上他吴凤山多大忙，说不定还会添乱。”

李旺财狐疑地看了看侯云山，说：“真不去？”

侯云山笑了，说：“真不去！咋，你想让我给三爷惹事儿？”

李河擦了擦嘴，准备要走的时候，李旺财摸出几块大洋塞给了李河，说：“放机灵点儿，捎信儿时顺便探探虚实，看看地形。”

李河走远了，李旺财才转过身，回到屋里拿出一坛酒，说：“说完正事儿，我的酒瘾就犯了，咱们喝两碗？”

等李旺财喝干了一碗酒，侯云山端起酒碗闻了闻，又放下了，说：“旺财叔，后天我要带着李山和仝锤去趟石佛寺，你替我守护两天寨子？”

李旺财把送到嘴边的第二碗酒放下了，问：“去干啥？”

侯云山狡黠地笑了笑，说：“去听听风声，看看热闹。”

李旺财头都没抬，说：“我老了，替不了你。”

侯云山替李旺财端起酒碗，自己也端起一碗酒，说：“老了，做事儿才老到。对你来说，不管啥事儿，没有不好商量的，不就是一碗酒的事儿吗？”

李旺财把酒喝完，放下酒碗，说：“我老了，还没糊涂，却被你整迷糊了！”

侯云山也把酒喝完，放下酒碗，拍了拍李旺财的肩膀，朝着云雾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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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