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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

         高考,现在想来有些遥远,然而想抹去这段记忆还真的有些难。
      大学几乎是一个陌生得从没听过的一个东西,进大学更是觉得空虚而渺茫,就像母亲说的鬼怪故事,虚幻和离奇。
      我参加高考尽管平淡得像喝了几十开的茶水,但这个日子还是能够想起来。
      我家很苦,那时候全家9个人吃饭,九张嘴要吃,就父亲一个人干活。花山是白马乡最穷的村,只有几分钱一个工分。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家就一直超支,每年年底生产队分红,是我们全家是最沮丧和最悲哀的日子。人家分红拿钱,喜气洋洋,我们还要借钱还生产队的钱。
       兄妹5 个还有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患了癌症,母亲从生下我就不能下地干活。家庭生活的困难,让母亲觉得我们必须要走出这个小小的山棚子,这是一个农村妇女不应该有的自觉,也是母亲伟大的地方。

       每次受到委曲,母亲就将我拉到屋沿下,用手指点着我的脑壳:你不好好读书,你爸爸就是你未来的样子!我惊恐地望着母亲那如火一样的目光,也下定决心要好读书,走出这个山棚子。
      读高中时,姐姐已经出嫁,大哥去上海当兵,二哥出门学木匠。家里能干活的依然只有父亲,我也偶尔能搭个帮手。

       其时已经分田到户,遇天大雨,我要和父亲一起去地里砍薄荷,去五里外的大队部,挑着几十斤的干草加草糠。约有一人高的薄荷有手指粗细,晒得半干,然后挑到锁塘水库那里去熬油。我个头矮小,半干的薄荷沉重而且不好挑,薄荷削尖的那头始终对着我,戳得我全身是伤,但还得连挑带拖地将几亩薄荷挑去熬制。草糠要一直挑到家,不能中途歇下来,因为一放在地上,就会被水浸湿,就会更重,还会发霉。多少次我被压得直哭。
       每到晚上还得赶着几条牛去溧水与溧阳交界的山里放牧,到了山芋收获的季节,还要和父亲一起将山芋刨成山芋干。成堆的山芋堆在屋子里,约有几千斤。直至天亮,山芋干才刨完,然后将其挑到后面的山上,撒开凉晒。事情完毕,夹着书包赶紧往学校赶,生怕迟到,不吃早饭已是常事。
      高中时,听说我们上两届有考取中专的,消息在村里传播,特别开放不久,人们用惊讶的口气感叹:哙!听说有人考上大学了,吃上公家饭了!我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尽管觉得这是一个遥远与自己毫无相关的故事,但我也悄悄地想,我也能呀。这样的想法隐隐约约,时隐时现,像现实也像虚幻。
       因此,每天晚上放牛回来,我就坐在门沿上,开始看书做题。母亲将一只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放在我面前,每当做得有些疲倦,母亲总是把一只湿毛巾递给我:“不急,用凉水擦擦,提提神。”         然后母亲又坐在不远处,一面吸烟一面看护着我,直到半夜,她才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早呢。早上要放牛,之后才能去上学。从那时起,在印象里,我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一直失眠,不知道是不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到了高中,又没有一个固定的老师,所有师资都去应付79届学生。对我们这批80届学生基本是放任散养,好自为之。我自己也非常失望,难道就没有老师管我们吗,我们心里非常焦急,但没有法子。学校的策略是重点保护79届学生能有所作为,最好能考几个,这就像现在的重点班。
       那时,考的是全国卷,我选的是语数外物化政,外语在初中没有学过。既然如此,我只能将英语放弃,全力攻其它课目。英语也没有教材,和同学刘林合伙买了一本教材,好像每人出1元钱。好在那时辅导作业很少,我们只好把课后的题目拿来反复地做。
      每天中午我一个人躲在学校南面的小竹林里背诵古文,等到同学们吃完午饭,才回到教室,因为我没有一只铝制饭盒,更没有米。

       老师经常把上两届考取大专同学的经历讲给我们听,以激发我们的斗志。我就悄悄地想,他们能考上,难道我就考不上,不就这点东西吗。别的我还不担心,但一提到英语,我就浑身发毛。其它同学都能考8、90分,我几乎每次都考个位数。其他同学尽管不屑,我有时也很沮丧,但我还得努力。只能在其它学科上多花功夫,堤内损失堤外补,好在那时英语成绩只占20%。
      天天吃不饱是我的一大忧患,到下午三点左右,肚皮几乎贴在后背。强烈的饥饿感让我虚汗直披,甚至有些虚脱,喘气都费力。

      而没有衣服穿,更让我觉得惭愧而自卑。无论寒冬还是酷暑,每天就那一件衣服,天蓝色的卡其布裤子,一件空心夹袄,天天穿在身上。只有在非常晴朗的天气才能将衣服脱下清洗,有时穿时,还有些潮湿。

       看得出,虽然同学没有说出来,他们的眼光让我明白一切。冬天穿着单薄,夏天穿着厚实。每次同学们上黑板做作业,孙珍宝老师总跳过我,我内心感激,一生能遇到这样的老师,这也是我能坚持最后高考的动力。
      80年高考,成绩好的同学、报考本科的到溧水县城考试,而成绩差的、报考专科的在白马中学考。我只能在白马中学考,无论同学还是老师都意见一致。那天一大早,去溧水考试的同学兴高采烈地在校门口乘车,我卑微地在校园的旮旯里捧着书在复习。还是孙老师发现我在那里,将我喊住,塞根油条给我。
       第一年,我落榜,当然这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我一点也不惊讶,毕竟是考大学呀。转户口、铁饭碗、成为城里人,哪有那么容易。
       第一次高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我赶紧回家帮父亲干活。母亲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闷闷地吸烟。

      那天傍晚,刚刚放下锄头,语文老师张全洪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他“嘿嘿”地说:你还想复习吗。我当然想,母亲听说我还可以复习,立马来了精神。这在母亲,态度是坚决的,没有半点迟疑,她一直这样,这是我母亲的异于他人之处。 

       张老师说有个条件,我必须改学文科。我觉得我物理和化学还行,就有些不乐意。张老师态度非常坚决,如果不改科,就不要我去复习。于是我只能去复习文科。
       我借来了所有地理和历史。老师给我的策略是,数学暂时放一放,仅限于考试参加。英语放弃,所有时间去背诵历史地理。那时的历史老师朱其明兼校办厂的公销,常年在外。每次回来就布置我们要完成的章节,按要求,我们拼命的背,地理老师要求我们大量做题。
       那时我想,高考难道就这样难吗,那些我知道的已经考上大学的师兄们,平时也是这样过来的啊。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学校还是那所学校,他们能录取,我怎么会不行呢 ,我从内心产生一股拼搏的冲动。尽管在其他同学看来,我跟高考跟大学八杆子打不着。

       牛已经不放了,母亲说要保证我的学习时间。晚上放学我可以晚点回家,在学校里多看会书,直到学生晚自习我们才离开学校,沿着田间小道摸黑回家。路上害怕,我和同学张风才结伴而行,到了村口才分道扬镳。一路上为了分散害怕情绪,我俩将历史地理题目,一报一答,自报自答,直至村口才罢。
      单纯地就历史地理课而言,我觉得书本知识应该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又暗自想,也许我能考上吧,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毕竟上大学是多么遥远的事啊。报考什么呢,不知道。那时根本不知道有哪些学校,更不知道还有哪些专业。反正就稀里糊涂地啃书本,至于志愿,到时再说。每天看着拖着疲惫身体的父亲,看着母亲期盼的目光,我就想,我一定能吃上公家饭的。
      高考快要临近了,一天放学回家母亲高兴地拿出一条崭新的裤子,让我试试,非常合身。记得是涤纶布料,是我喜欢而从不敢奢求的。

     原来临近高考,孙老师跟母亲说,孩子大了,马上要高考了,应该给孩子自信,最好给孩子穿一件没有补丁的裤子。母亲当天将一条只有一百多斤正在发育的猪卖了,买了这条我梦寐以求的涤纶布裤子。
      我自豪地春风满面地穿着这条裤子去备考,感觉像得了什么意外大奖。走路是轻松的,感觉是轻快的,历史课上的那些年代、人物、事件、意义、影响都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
      终于高考了,第一次走出白马,第一次进了县城,一切让我兴奋。

      我借了堂弟管荣华一件咖啡色的寸衫,穿着母亲卖了那头正在成长的小猪,给我买的涤纶裤子,牵着语文老师张全洪的衣角,住进干部招待所,就是现在的溧水宾馆。那里那么豪华,那么高贵,金壁辉煌,我就像老姥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甚至连壁灯都觉得新奇。

     晚上,在溧水城区复习的白马的学长们来给我们作考前辅导,大家凝神屏气,生怕漏了一个字。我们住着这样高档的宾馆,兴奋得根本睡不着。直到校长也是政治老师陶信春发火我们才得以安歇,但还是悄悄的说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入睡。
      考完回家,哪里还有什么考完去庆祝之说,同学更不会聚会。我直奔田头,一亩三分地的薄荷等着我去砍。我和全家谁也没有提能否考取的话题,因为大学离我们还是那样遥不可及的东西,只有母亲在默默的吸烟,我知道,她在想着这个事。
      就在我窝在齐人高的地里砍薄荷的时候,张老师把我从地里喊上来。说要我去参加体检,那时是达到分数线后才有资格体检。

      过段时间,邮政局的托人带了一封白皮信封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录取通知书。我没有吃惊,接过那长长的比普通偏长略大的信封,没有激动,没有得意,一切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晚饭后,我告诉母亲说我录取了。母亲望着我,没说话,笑了。母亲和父亲都点了一根香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在大树下慢慢的飘散开来。那天晚上,夜异常安静,村子里连狗都不叫。

      高考一下子把我从地里拉出来。虽然录取的学校不算高档,但总算能吃上公家饭了,也能转户口了。

       都说知识能改变命运,我知道,通过努力,命运的确是能改变的。特别是后来,乡里招工,凭我这样的家庭,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高考尽管不是万能的,但他也是最公平的。只有高考,对于我这样的一个没有任何后台的人,才是公平,才有机会。

     如果不是高考,也许我后来就跟村里的曹世代学开锁了。挑着铜匠担子走村串户,如今在单元门的扶手上和电线杆上,肯定到处是我散发的开锁小广告吧。

      我高声地感谢这个时代,感恩每一个给努力加油的人。对于高考,我始终心怀敬意,只有在这里,大家才是公平的,只要努力,功夫一定不会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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