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个加工厂,红红火火,靠着下放知青小孙老爸在城里某个厂当科长的关系,业务一直很好。
村干部吃喝拉撒都在厂里开销,支书进城也由厂里供销员胡三陪着,烟酒好生伺候。那时进城是一件稀奇事,村里几位干部经常进城,让村里的老乡们羡慕得眼睛瞪得跟村里的二牯子的蛋一样大。
厂长是村支书的妹子英子,虽然说厂长是英子,可一切运作诸如材料、进货、验收、款子、送礼都是胡三去办。 那时不像现在直接送钱,而是送土特产。每次进城,都是把生产队的花生、山芋或者麻油,那时没有小汽车,只能大包拎小包,大桶拎小桶地带着,完全靠胡三肩扛背驮。公交车上挤,人多,胡三到了城里,首先去招待所把一身臭汗洗了,才敢去小孙家里见孙科长。
好在小孙老爹也不讲究,送什么都接着,总笑嘻嘻地说:“乡下人不容易,不要这么客气的。”小孙也帮忙卸东西,因为老爹的关系,小孙也不回村上,只待在城里家中,村里正常按照劳力给他记工分。
每次进城,英子要么去公园逛逛,要么在宾馆候着。等胡三把事办好,她就嘱咐办点吃的回家。每次英子到家,从挎在胳肢窝的那只挎包里掏出好看又好吃的东西时,我们站在那里,眼睛都是绿的。
胡三也会办事,每次都让英子满意而归,至于每次谈生意的过程、进货渠道以及送东西时的经过,甚至小孙爸爸她都没有见过。不过支书身体还算硬朗,只要他在位一天,英子估计都会稳坐厂长的位置,谁也撼动不得。
这样,英子就在城里跑跑,就算耍耍,胡三跟在后面。每次事情办妥,只要跟英子说一下,今天东西送出去了,订了多少货就行,至于一切过程,英子才不愿意管呢。
有胡三操劳就行。反正各得其所,一个精通业务,熟悉人脉。一个落得快活逍遥,逛街购物。那时其实也没有多少钱购物,无非吃的小点心。胡三每次都安排一些城里的小吃,诸如肉包子、油饼,再安排一些好玩好吃的东西让英子带给他支书哥哥。
谁也没有料到,支书还是支书,可从南方吹来了改革的春风,突然上级要求企业必须改制。改制还是一个新鲜词,大家还没有理解。用支书的话说,通俗点讲就要这个村办企业必须由个人承包,不能再由村集体办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英子赶紧找支书哥哥商量,哥哥说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如此。你如果有能力承包,首先由你,这目前我倒可以作主。你如果不能承包,那只能让给其它人。英子两用一摊,两眼一黑:“我认识谁!”
“那我就没办法了”哥哥也无可奈何,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那天,全村村民全部聚集在大队部隔壁厂门口,支书说了一下政策,鼓励全村人都来竞争承包厂子。在村里蹲点的王可来了,乡里的李乡长都来了。大家对于承包厂子根本无从下手,也不知道个天南地北。
胡三低着头,悄悄地对英子说:“嫂子,你如果想承包,我就不开口说话,放弃竞争。如果你不承包,我就喊一嗓子。”
英子眼泪婆娑地望着胡三:“胡三兄弟,你也知道,我既不懂生产,也不懂销售,更不认识那些人,还怎么承包。”
胡三轻声地说:“当时叫你去谈项目,你不肯,叫你去谈业务,你说想去逛逛。你想想,我哪次没有喊你。”英子低头不语。
正在说着,李乡长高声喊:“乡亲们,大家积极报名吧,谁都有权力参与,只要有能力就行。”他用期待的目光望望台下黑压压的乡亲,等待大家说话。台下大家叽叽喳喳,大家都望着英子,满以为她会承包,结果她一直埋头不语。
胡三说:“嫂子,我只好去报名了。”
说完,胡三站起来,举手说:“我来承包,所有条件我全部应承。”
台下一片掌声,终于靴子落地了。英子“哇”地哭着跑出会场,支书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改革开放之初,多少人因为头脑活泛而发财,也有多少人因为一直好逸恶劳或懒惰失去机会。只要努力,只要肯干,终归有机会,现在没有,以后会有。这个道理现在一样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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