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梦昕
又到了麦收季节,联合收割机跑过去,褐色的麦粒就出来了,省时、省力又很方便。儿时平坦、光滑的打麦场,再也寻不见了,即使再回到乡村,再回到当年的地方,那里也已经被钢筋水泥的丛林霸占,看不出昔日的半点影踪。
在打麦场,光着小脚丫,四处乱跑、乱闹、嬉笑追逐、捉迷藏、竖蜻蜓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离芒种节还有半月的光景,父亲早晚就开始用铁锨平整场院,让那头灰色的小毛驴拉着茶几桌面大小、底部带着一根根铁橛的耙,在场院里一圈圈转,在耙的后面还拖拉着一捆枝叶茂密的杨柳枝,这种装束是为了抹平被铁橛犁起的浅沟,当偌大的场院被耙完一遍后,第一道工序,算是结束了。
父亲又开始去河边担水,然后一桶桶水,被均匀地泼洒到场院里。所以人们喜欢把打麦场弄在离池塘或沟渠近的地方,这样挑水泼场就方便些,也可以减轻一下劳动负担。即使距离水源近,也超过了一里、半里的路,庄稼人没把走路看到眼里,那个年代只要出门去,干什么不是扯开双腿,用脚步丈量呢?
不知父亲起早贪黑了多少天,来来回回往返了多少趟,整个犁起的场院,都喝了一个遍,第二道工序也接近尾声了。
下一道工序毛驴和磟碡该上场了。在文人笔下,毛驴是属于特别倔的一种牲畜,甚至描写性情怪癖的人时,也常常被说成“邪驴”,在多数人眼里,毛驴力气没有骡马大,耐力没有老牛强,但我家养的那头灰色毛驴,却是极温顺,又特别能受累的。当时,农田里的一切重活,几乎都有它来承担,从没见它发过脾气,它同样具有吃苦耐劳的本领。
毛驴拉着沉重的大石磙,父亲左手牵着缰绳,右手高高举着鞭子,站在一处,象征性地驱赶着毛驴,又开始了一圈一圈地碾压,不知碾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大石磙在场院的角角落落,滚动了多少遍,曾经松软、潮湿的场院,就变得又平整又光滑,晾晒过几天,它就可以被派上用场,成为打麦的好场地了。
孩子们喜欢在上面光着小脚丫跑来跑去,甚至趁家长不注意,打几个滚儿也是有的。身上不会沾半星土,赛过了城里的柏油马路。
附近麦场几户人家的孩子,闲暇时会聚到一处,趁着地里的小麦还没有运回来,光着小脚丫在场院里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厉害的角色会双手撑地、双脚朝天,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或者用手慢慢向前移动着“竖蜻蜓”,坚持不了了就会四仰八叉地躺在场院上,哈哈大笑起来,黄昏的凉风,又清爽又舒服;满天的星星,像一粒粒珍珠,闪着晶亮的眼睛。现在,再也看不到那么多星星的夜空了,再也没有机会躺在天高地阔的场院里,亲近大地了。
在翻场、轧场的过程中,有很多大人也是赤着脚,在麦场里走来跑去,长年累月的劳碌,他们脚板上的老茧,即使踩在麦芒上,也不会感觉扎得慌,踏在麦粒上,也觉不出硌。
人欢马叫、热火朝天,大约忙过十来天后,打麦场的使命暂告一段落,人们的重心开始向玉米田里转移,开始去侍弄刚刚拱出来的棒苗。一垛一垛像蒙古包般的麦秸堆,挺立在场院边上,守望着曾经热闹、忙碌的打麦场。偶尔会有些小孩子拔完猪草,来这里玩玩捉迷藏,会有谁家“不着调”的老母鸡,在麦秸堆里抓挠一个临时窝,偷偷在里面下几枚蛋,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这里的光顾者越来越少了,经过风吹雨淋的麦秸堆,寂寞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曾经平整、结实、光滑的打麦场上,会东一撮,西一撮地冒出几棵细细的麦苗,那是遗漏的麦粒,开始生根发芽了……
打麦场在耐心地等待着来年的芒种时节,在静候下一轮的忙碌。当然,它一定也在想念那些欢快的小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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