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品与人品
王德志
书法在古代大都是文人士大夫精英阶层所把持、雅玩。书家非常注重人格和品位,很为重视通过书法进行人格学养方面的修炼。认为假如没有精深的学养,书画终将难脱俚俗之气。要写出好字首先要有高尚的人格。而人格的修炼,主要在于心灵的净化,胸襟旷达,超然物外,以静虚之心返朴归真。有“书为心画”,“人墨互磨”之言。《易经·系辞传下》说它有“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的功能,其中也折射了儒家思想的影子。清人朱和羹说:“学书,不过一技耳,然立品是第一关头”。萎缩之人,笔下难成磅礴气势;旷达之士,运笔自然豪放纵逸;清高之人,字必拙朴潇洒;屈节之人,字必媚俗流滑。人品卑鄙低俗,胸无点墨者,不论其笔墨技巧如何娴熟,都不可能达到真正高雅的艺术境界。古时文人士大夫们陶冶性灵的途径比较常见的有两种,或寄情山水,或倾心书法,以此豁达心胸,超然物外,淡泊名利,给自己的灵魂安家。人们通过学书而明道,增进学养,提高格调与品位。
不仅如此,书家的人格魅力还影响着书法的流传与收藏。苏东坡说,“古之论书者,兼论其生平。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因此书史上,这样的两种人就自然出现了。
一种是为人传诵,青史流芳者。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当首推唐代的颜真卿。做人上,他一生忠君爱国,秉性正直,笃实纯厚,不趋炎附势,以义烈名于时。古稀之年在平乱时被奸相设计陷害,三军恸哭。德宗亲颁诏文,追念其“才优匡国,忠至灭身,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拘胁累岁,死而不挠,稽其盛节,实谓犹生”。书法上,颜楷一反初唐书风,以篆籀之笔创造出一种丰腴雄浑、宽博大气、遒劲凛然的“颜体”书风,体现了大唐帝国繁盛的风度,并与他高尚的人格契合,是书法美与人格美完美结合的典例。再如晚明视死如归、一诺千金的黄道周。他为人不计得失,刚直不阿,敢言直谏。晚年,率兵抗清不幸被俘殉国。行刑之日,他盥洗更衣,对仆人说:“以前某人曾向我索字画,我答应了的,不能食言。”命铺纸和墨,作小楷,然后改用行书。又命铺纸,做水墨大画两幅。画完后从容题识、盖章,然后出门就刑。临刑前,他咬破指头,血书“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书法上,黄道周擅长楷、行、草书,他的楷书用笔方劲刚健,有一股不可侵犯之势。其行、草书一反元、明以来柔弱秀丽的弊病,以刚健笔锋和方整的体势来表达晋人的丰韵。表现出雄肆奔放的美感。
另一种是令人侧目,为人所不齿者。如宋代的奸相秦桧,书法高妙,笔力精深。但为人阴险狡诈,不容异己,祸国殃民。以“莫须有”罪名陷害抗金名将岳飞,被称为史上十大奸臣之一。故其书少有流传,不为世重。再如,书史上论及宋代书法,素有“苏、黄、米、蔡”四大书家之说,被认为是宋代书法风格的典型代表。四家中,前三家分别指苏轼、黄庭坚和米芾。其中的蔡,指蔡襄。据说原来指的是蔡京。蔡京书法颇有功力,后因京为一代奸相,为人奸诈,终因其恶名被蔡襄所取代。其他诸如张瑞图、赵孟頫、王铎等都或因品格问题一度被人诟病。
当然,从艺术角度来说,人品与书品二者有联系,但却并不能划等号,一味地胶柱鼓瑟未免会犯偏颇的毛病。时下,人们的审美心胸相对要宽容许多。对书法艺术造诣高的人,虽有小劣,只要不是恶贯满盈、祸国殃民,也能向其取法借鉴学习,这也体现了历史的宽容性与严谨性。但是,书法上做人与作书追求和谐统一的优良传统还是应当坚持和发扬的。当下书界确有一些人,道德日下,唯利是图,书品与艺品严重背离。因此,在书法家中提倡德艺双馨,仍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曾刊载于《新华每日电讯》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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