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古玺多为铜制,经过数千年会出现许多斑驳的锈迹,这种剥蚀给原本神秘的玺印披上一层朦胧的外衣,反倒平添了浓浓的“金石味”。
清孙光祖在《古今印制)中说:“印章只有烂铜,碑刻乃有剥蚀,印文剥蚀,历朝未有。”可见在战国时,印工们对残破没有概念性的认识,且未曾发现有史籍记载。因此可以断言,印章铸刻完毕后应为光洁工的.直至明代文人参与治印后方对残破美有了较为深刻的认知。明徐熥在序甘旭《印正》中说:“夫当古印之沦落与败家荒陵,幽坑深谷,雨烟之所剥蚀,壤块之所埋沉,然古人精意,尚存于残金剩玉之间,六书之法亡而存矣。”徐氏表明对古印的惋惜和对“古人精意”六书之法尚存的可喜之处。明沈野著有《印谈》,他提倡篆刻艺术应追求自然之妙的美学观:“文国博刻印章完,必置之椟中,命童子尽日摇之;陈太学以石章掷地数次,待其剥落有古色,然后已。孙光祖在《古今印制》中又说:“明苏啸民(苏宣)欲以其胸中《石鼓》、《季札》诸碑刻之道,形之与铁笔之间,因脱去摹印之成规,力追仓、史之神理,篆宗碑帖,故点画亦作剥蚀痕,虽与秦、汉以来之印文不合,而其钟鼎白文,志在仓、史,挽回斯邈之失者,篆学之功臣也。杨汉卿、程彦明诸公,剥蚀与啸民同;而骨力坚苍,书卷渊博,自以啸民为杰出。”由此,可知篆刻的残破美由潜意识到较为深入研究始于明代。
对残破美认知原因笔者分析有以下几点:第一,残破美的先决条件应为印章受用载体的变化。在印学史上,隋唐之前的印章受用载体主要是封泥,隋唐之后随着纸张的普遍应用,载体的性质发生了质的变化。从使用的包容(封泥)到钤朱的细腻(纸张),即便春秋战国乃至秦汉已有残破亦难呈现于泥块之上。第二,印章的普遍使用应在战国而非商周,所以很难见到商周时期的印章残破实物。第三,以使用为主导更能体现权力与身份象征的严肃性。十全十美是中国人数千年来的夙望与追求,工整见出严素,方为实用性的本质。综上所述,我以为先秦印工绝非对残破美有创造性意识。
站在历史发展的纬度看,古代先民是正确的,不然,我们见到的古玺印将是千疮百孔的一钮烂铜了;立足于当下印坛看,自明清以来文人们始终未曾摒弃对残破美的探求,亦是正确的。残破是一种复古之美。
明沈野在《印谈》中说:“印章工拙,殊为易辨,试以己作杂之古章,人不能辨,斯真古人矣。至离而合,合而离,则又难为俗人言也。”沈氏在这段表述中提到“工拙”二字,所谓“工”者,即是工整一路;所谓“拙”者,即是苍浑之风。学者门常将汉将军印匆匆急就视为写意的始祖,笔者则认为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半通印与燕系凿刻的官印应是写意之始。写意一路既包括风格的率真、拙朴,又涵盖残破美的朦胧元素,加之中国文字自身即是宇宙、自然、万物的浓缩后的抽象,同古代文字时间距离久远,“至离而合,合而离”,是俗人难与创作者产生共鸣的原因之一。
自然残破美中富含写意成分,所谓意的本质就是用表象的形式传达创作者的精神与情愫。在形象上借助线条、结构与章法渲染一种达而未到或到而未达,用直接的手法营造生动的表象美,使欣赏者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意的传神角度,则是通过表象的外延,使创作者达到抒发情怀、流露心声的主观意愿,欣赏者在欣赏作品的同时,会感悟到创作者的心理动态。正如苏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
残破美中,小动作的生发纯为剥蚀的结果,刊刻写意古玺的时候不能没有小动作。写意印风多以奔放、豪迈、古拙、浑厚为基调外化创作者的心境。相反,则易失之细微。《大戴礼记》中说:“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之千里。”即是对细节的把握与认识。如在一方印中糅以几处小动作,则粗犷中不失精致,乃为上品。
小动作有特定的双重性,少用之,则有“尽精微致广大”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用之过多,则会步人移情于小而失之于大的微观小道。当以庄子所说“行小变而不失大常”为宗。
1、反串
由于剥蚀的原因,在视觉上使人觉得正常笔顺逆向化,有错觉感。图1中,“杜”字作上下结构,上部之“木”即出现了视觉上的逆向。“
2、改路绕行
在正常行笔过程中,突然发生中断,进而,改变行笔路线。“
3、双勾
有两种原因所致,第一,用来殉葬的专用凿印,仓促镌刻不求精细,使得印面字口外翻不平,铃印时着红处不均匀。第二,由于在凿刻时刀行走的过程无形中会挤压线条两端,使其左右线条两端密度增加,因此,耐腐蚀性较其它部位增强,亦会留下类似双勾的痕迹,如“李赢”(图4)、“毋丘
4、水滴石穿
山于剥蚀的缘故,致使一字之中的部分笔画断裂后自然地形成一个凹槽,印如水滴石穿之状。“库”(图6),中间部位的“车”被分为三段,中间一段的“田”最上一横笔出现了一个凹槽。“
5、投石问路
“
6、破土而出
“
7、分道扬镶
“徒
简言之,这些小动作比比皆是,只要我们善于观察,就会从中汲取有益的微量元素。正如笔者曾说,好的东西有时会被尘封,而真正尘封的有时是我们的眼睛。
残破美的出现是小动作的培养基,是自然赋于印章的天然营养素。没有残破,小动作就无从谈起,难言出处所在,同时,小的情趣与我们也将失之交臂,渐行渐远,印中的情调亦会黯然失色。大的气势,小的动作,构成篆刻艺术的完美整体,而整体的一致性又为残破美与小动作营造出良好的空间氛围,使我们得以借鉴与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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