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祭侄文稿》的情感维度（上）
■上官甫贵
一件感人至深、震烁千古的艺术品，是艺术家对客观现实生活和人文精神的反映以及对主体思想情感的表现的统一。书法也是通过表现情感来唤起情感的。颜真卿行书《祭侄文稿》虽然原本不是为书法创作而写的，但后人自觉地把它当作一件书法艺术品来欣赏学习，是因为作品中的语言、线条、情感打动了人们的心灵，是因为作者的主体思想情感表现唤起了读者的共鸣。
《祭侄文稿》的情感类型属悲忿，情感的倾向性是寄托哀思，情感意义是家与国的同质同向的悲歌，由此构成颜真卿《祭侄文稿》的情感维度，这也就构成它在中国书法史中的地位。
颜真卿《祭侄文稿》
痛定思痛的情感激起
《祭侄文稿》为颜真卿50岁（758年）所书，是为暂时安葬在平叛“安史之乱”中牺牲的侄子颜季明部分残尸而写的祭文，时隔平叛“安史之乱”已有三年之久，可谓是痛定思痛之作。
《祭侄文稿》是以真挚情感驾驭笔墨，随心所欲，无意尤佳的典范。开篇以平复悲痛的心情交待时间，首行11个字，一字一落，大小相近，节奏平缓，笔速较慢，墨色浓重沉厚，尤其“维乾元元年岁”6个字，字势明显凝敛。恰如元人陈绎曾在《翰林要诀》中所说“哀则气郁而字敛”。使我们感悟到作者似乎在抑制内心的悲痛。开篇首行书写的情绪、情感都是沉重的，到第2行书写作者的身份道白时，情绪开始起伏，提笔轻运，笔速加快，不计工拙，在“快”中吐“痛”，线条映带增多，顾不上舔墨，一气呵成，形成点画线条的“气贯”，当写到“蒲州”两字时，才开始蘸墨调锋，相对而言，作按锋重运，形成线条的“气满”，于是字势又相对复归平静，笔触线条也稍为凝重，与首行形成呼应，笔重心沉，情感再度沉重起来。开篇四行，颜真卿痛定思痛的情绪、情感宣泄，赋诸笔端，行笔或重或轻，或疾或徐，墨色或湿或枯，或温或烈，用笔或藏或露，藏之以含情，露之以吐愤，沉郁悲忿之情渗透素纸。
长者祭小的情感倾诉
长者祭小的痛悼之情，是人的心灵深处最为悲伤的一面，是心如刀绞的疼痛。在战乱硝烟驱散之后，对亡侄颜季明“以清酌庶羞”祭之，他在亡侄灵柩前，摆上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普通的酒水，追思侄儿颜季明生前的品性：“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每慰人心……”这种撕心裂肺的回忆，在笔墨线条中也夺人心魄，在这段回忆文词中，抛筋露骨的笔力，连同书者的情感奔泄在字里行间，此中的“赠”“标”字，墨浓、线粗、气盛，顿之以力，杀字甚安，读此两字，惟见颜真卿的忠义愤发情态而不考究字的外在形态。另外，这两字又分别与前面几字的迅疾推移形势，构成强烈对比，形成中途的节奏停顿，仿若悲情宣泄过程中，深深地喘一口气，紧接着又作“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的痛吟。行笔过程中的笔速、笔锋、墨色、节奏变换，都随书者的情绪、情感而起伏应和，不为法度所窘，萧然出于绳墨之外，富有情契神合之妙。“兰玉”两字下的涂笔，和之前第5行中“羞祭子”三字、第6行中“之灵”两字在上面几字的中轴线上作右摆倾斜，这种以侧映斜，正是书者藏愤激于悲痛之中的情感体现。
颜真卿《祭侄文稿》（局部）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