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小说连载·王凌琴】在外爷屋檐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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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爷屋檐下（3）

原创/王凌琴

五

我们在外婆家住了下来。

在外婆的精心照料下，妈妈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了过来，但就是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人整个儿痴呆了。

外婆特刚强，咽不下这口气，决计上县衙起诉杨虎生，告他虐待妻儿，并要求离婚。

漫长的上诉开始了。

王村离县城60多里，而且隔着沙苑，交通非常不便。每次上县都是妈妈骑上毛驴，舅舅羍着去，最后一次带上了我。

记得一路上舅舅不断地叮属妈妈:“姐，到了堂上，你一定要开口说话，把他抽大烟、嫖女人，打你打孩子的事说出来，官司才能赢。”其实，每次进城，外婆已经教了妈妈不知多少遍了。

可是任凭舅舅再说，妈妈就是不吭声，活脱脱一个木头人，哑巴。

舅舅急了:“好我的姐哩，你不吭声，还想打赢官司?算了算了，回回回。”

舅舅生气地拉过驴头，向回就走。半天，妈妈才慢吞吞地开了腔:“我说哩。”舅舅一听，这才拉转驴头，往县城走。

走到半路，不放心的舅舅忍不住又叮嘱，妈妈依然不吭声，舅舅一生气就要向回走。每到这当儿，妈妈的话才可能被逼出来，很简练，只有三个字:“我说哩。”

现在回想起来，往往让人忍不住想哭，多么可笑又多么辛酸。就像戏里唱的“三回头”、“三上轿”。

在法庭上我看到了爸爸，他眼睛里满是红丝，狼一样地闪着寒光。看样子如果不是在法庭上，他有可能一口吞了我们。

开庭了，爸爸充分发挥了他能言善辩的口才，滔滔不绝地数说妈妈的过错，什么懒惰无能、搅家不贤、虐待前房子等等，就连他们兄弟分家，也是贱人唆弄的，说得唾沫飞溅，有板有眼。

轮到妈妈答辩了，她却木呆呆直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凭法官再问，就是不开口。

整个法庭冷场了，舅舅的脸上开始冒汗。

爸爸好得意。他早就扬言:“休了贱人，让她带上小崽子一起滚!”

看来他要胜利了，法官举起了法锤。就在这千钩一发的时刻，我再也忍不住了，猛不丁喊起来:“不对，是你打我妈，逼她上吊。”

爸爸跳了起来，扑过来想打我，一边骂着：“小崽子，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被警察喝住了:“杨虎生，这是在法庭上，不是在你家里。”

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法庭当场宣判，杨虎生虐待妻儿，妻儿生活无着，准予离婚，杨虎生应付给妻儿300元生活费。

事毕，舅舅高兴极了，一个劲地夸我:“我外甥还行，是条汉子。”并买了一个烧饼做为奖励。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想到今后我和妈妈将要生活在外婆家里，想到外祖父那刀一样的目光，我不寒而栗了。

六

就在王村中间的槐树底下，有一户人家，陈旧的砖砌门楼，斑驳的黑漆门，里面是三间门房，和巷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两样。可一踏进二门就不样了，迎面三间大厅房，两边廊柱上挂着木质对联，上联是“耕织传家久”，下联是“经书济世长”，横额是“耕读传家”。木匾黑底金字，颜色斑驳一派沧桑。

外爷和外婆住在厅房一侧的火炕上，厅房后面是八间厦房，住着舅舅他们，我和妈妈也在厦房里安下身来。厦房后面才是上房，上房东边是灶房，西边空着。上房的二楼上是粮仓所在地。偏院则是马房了，两个伙计都住在偏院里。

在这深宅大院里，我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大人，悄悄地观望着所有的人，特别是外祖父脸上的阴暗雨雪。

早上天还漆黑，妈妈就起来了，掌着灯从前房扫到后房，再到厨房掏净灶膛里的灰，烧好洗脸水，准备做饭，一家人才陆续起来。舅母暗自庆幸，来了一位不掏钱的厨娘。

这个家里外爷自是一家之长，其次最有功劳的就是舅母了。舅母不但人精明强干，头胎还生了一对挛生子，取名得文得武，比我大两岁。接着又生了女孩得秀，比我大10个月，除了两个天折外，跟前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得福。

这里的人有句老话讲，“生儿满堂红，生女一场空”，又说“灰打不了墙，女养不了娘”。谁家要是没有儿子，那就是前世作孽今世报，要

当“绝户头”了。一般人家就赶快过继自家宗族的男孩，或者抱养别人的，舅舅即是外爷抱养来的。谁知到了舅母这里，别提多争气了，一改财旺人不旺的气数，腾腾地生了一炕，养成了三子一女。舅母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记得刚来头一次吃饭，笼里有白馍黑馍，得文哥顺手拿了一个白馍，给我了一半。外祖父一声可斥:“得文，端饭去。”得文只得放下馍端饭去了。妈妈顺手给我拿了一个黑馍，我明白了白馍不是给我吃的。待得文得武再抓白馍时，外爷又是一声:“都吃黑馍，”得文得武抓了一个黑馍，在嘴里嚼来嚼去，到最后，一人抓起一个白馍跑了。外爷摇摇头，说了一句:“不是东西。”就默认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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