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家岩峪沟生活了整整24年,老家能引起我回忆的事情实在真是太多太多了,但仔细想想,除了对自己家人的偏爱之外,从情感上来说,最难忘的当选我们院子的长莲妈妈(在我们当地,把伯伯的爱人叫妈妈mama)。
我们老家院子共住着四户人家,和我们家连房的的是二爷家,村中最好的五间砖铺阙地格子门大瓦房我们两家各一半。对面上屋四间房子分别住着冒来伯、牵来伯兄弟两个。冒来伯有儿有女,牵来伯则无儿无女。
听奶奶说,快要解放的前几年,爷爷和父亲挑担做起了买卖,家中的18亩半地自然要雇人耕种,为了种好这些地,家中还专门养了两头牛。那时节岩峪沟需要出卖劳动力的人很多,但爷爷出于怜悯还是决定把无人照料的冒来伯和牵来伯两兄弟雇来家中干活。爷爷很开明,对冒来伯和牵来伯很是照顾,他宁愿自己吃粗粮也要把细粮做给他俩吃,为了让他兄弟俩休息好,爷爷自己经常叼着烟袋边抽烟边喂牛。村中还传说着一个笑话,说是有一天爷爷与牵来伯去“七亩地”锄地,直到家人喊他们回来吃饭时,他们还在树底下“恒五马”(当地的一种游戏),一整垧连一点活都没干呢?
牵来伯是个直肠人,待人实实在在,最早在柞水当工人修公路,这给了冒来伯一些炫耀的资本,真洋火了好一阵。但是文化革命开始时修路队解散了,牵来伯被辞退回沟里来了,这次回来,牵来伯风风光光地还带回了个柞水的女人当媳妇,她就是长莲妈妈。
长莲妈妈才来我们岩峪沟时,沟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看好她,因为她是外地人,个子不高,长相一般,说话又叽哩嘟噜的大部分都听不懂,自然和大家的交流也不多,大家都估计可能不久她就会远走高飞。
长莲妈妈姓任,牵来伯只开始一直称她老任,但“老任”与“老人”是一个音,在别人听起来总不是味。在众人的讥笑声中,有一天牵来伯终于憋不住了:“老任,你到底是孩子的老人还是我的老任?”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称“老任”而直呼其“长莲”了。
真说不清是从啥时间开始的,这长莲妈妈和我母亲经常来往了,而且很说得来,究其原因,这恐怕因为她来此地有点孤单而我母亲又总能替别人考虑问题有关吧,总之我母亲总在我们跟前念叨“这人可怜”之类的话,也就从那时起,我们兄妹也就将这长莲妈妈另眼看待了。
文化大革命期间,牵来伯担任我们岩峪沟大队的贫宣队长,尽管官不大,但是如若他要整个人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好在牵来伯身边有这个长莲妈妈经常吹风,以人之常情向他晓之以理,才使得牵来伯尽管得到一些人的埋怨、讥讽和挖苦,但直到文化革命结束后不久去世,他都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好评和尊重。
牵来伯去世后,长莲妈妈自然由冒来伯在外工作的儿子照管,但人家一家搬离了岩峪沟,照顾起来自然有诸多不便。好在长莲妈妈身体很好,一直坚持劳动,80多岁还能自己提水、做饭,柴禾也是自己在附近找的。
因为母亲在我参加工作后就离开岩峪沟而搬去了县城,自然就很少回老家了。但是每回家一次,都会专程去看望长莲妈妈,也会带回不少关于长莲妈妈有了眼病经常流眼泪之类的信息来。
母亲每看望长莲妈妈时都要给点钱。有次,我回家见到长莲妈妈时也给过几十元钱,可就因为这区区几十元钱她当时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也就是那一次我还按照母亲的吩咐为长莲妈妈照了照片带回县城让母亲看。
父亲去世后我陪母亲在家等过头七,一天路过长莲妈妈家门前,长莲妈妈非让到她家坐坐,并执意给我们打荷包蛋吃,拦都拦不住。看到她抱来苞谷杆烟熏火燎地煮鸡蛋的样子,我能想象到她的日子是咋过的,更想像不到若是有病了该是怎样的情景?等长莲妈妈把煮的太过的荷包蛋碗硬塞到我手里时,我已经热泪盈眶了,说实话我真难以下咽。但是母亲偷偷告诉我必须吃下去,否则长莲妈妈的真心会受到伤害的……那天离开长莲妈妈家,母亲一再提醒我长莲妈妈是个苦命人,下次回来一定要来看看。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我和母亲离开后大约一个月时间,母亲打电话告诉我长莲妈妈去世了。
接到这个噩耗,我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长莲妈妈这位秦岭山区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这位应该得到人们尊敬的老人确实已经离开人世,她去那边与牵来伯团聚了,对于与世无争、心地善良的长莲妈妈来说,她或许算是彻底地解脱了……
【作者简介】
金佰安,笔名尚舟。生于1954年3月,商州区夜村镇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商洛棣花古镇乡土文化研究院会员。历任教师、纪委办公室副主任、纪律检查科长、纪监监察部部长等职,二零一五年退休。喜欢交友,爱好文学。长期在中国第十冶金建设公司工作。有多篇论文发表于《中国纪检监察报》,散文《南爪花煎饼》、《妻子爱唠叨》发表于《首钢日报》。先后在《二建通讯》《中国十冶》等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著有百万余字的散文集《走出岩峪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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