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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夏至(长篇小说《香》之第二十三章,海俊诵读)

 作者:东篱          诵读者:海俊

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真的无法去回忆那个初夏的早晨。一想到老小伙那瘦骨嶙峋的手挡在劈向我后背的菜刀的一幕,我的眼泪便不可遏止地涌流出来。现在,他人已不在了,他去向了天国,不知他在那边可好,我唯有忍痛记录下他死亡的过程,才能一点点洗去内心对他无可言说的深重罪孽。不,事实上我对他犯下的错误,无论怎样的方式都难以抹去和消除,却随着岁月荡漾在我的心里日渐加添。

6月22日的早晨,是个星期六,是2009年夏至。

一早,不等夏日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窗外泡桐树上的鸟儿就殷勤地叽喳啁啾起来,与此同时,手机也不断地叽喳啁啾,一条条短信传进来,这提醒着我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果然拿起手机一看,中国电信关于夏至节令的知识以及夏至到来该如何养生的信息一条条免费送来,这令我对夏至当日发生的事记得特别准确。

我还记得夏至那天的中午,就要吃饭了,老小伙却突然跑出去,不一会,他抱来了一个好大的西瓜,他说,先吃瓜,解解暑再吃饭。他说今天是夏至,夏至就是夏天来到了,要吃生津解暑的东西。他把西瓜切成一瓤一瓤的,放在他早年带过来的不知何种植物编织的箩筐里,兴致勃勃地端到我和姑姑的面前。那个箩筐已经破旧不堪了,我几次说过要把它扔掉,老小伙却说这是好玩意,比塑料的好多了。他的那点文化和知识越来越用在怀旧和养生上面了。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还研究起了中药,自己买了《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太素》、《金匮要略》等一堆中医书籍研读起来,我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姑姑,他已经开始自己为姑姑配药。

他竟然有本事结交了秦州中医院出过三本中医著作并且在美国留过学的医学博士,赫赫有名的贺大夫,他隔三差五到贺大夫那里去,交流他的医学心得。有一次,我发现他竟能把仙风道骨的贺大夫请到家里来亲自指导他熬制中药秘丸。他向贺大夫介绍了一下我,我看了一眼贺大夫,贺大夫噢了一声,看也没看我一眼,就直奔老小伙的研制现场了。

这个不声不响的老小伙,总是不声不响地带给人意外。但我对他的事已经无意于关注,随便他做什么。我除了每天头痛于学校的事和伤感于自身的孤独无助,早已麻木于家中的一切。

老小伙把西瓜递在我的手里,当然先是递在姑姑的手里,我们都早已习惯了他的伺候,心安理得地吃起来,他却又在大讲西瓜的妙用和功效。他说过去他一直以为西瓜是热性的,现在才明白西瓜是寒凉之物,是夏季最好的解暑之物。他又说,老天真是对人太好了,知道夏天炎热,就专门给人生出解热之物。在这世上,人靠不住,要好好靠天、信天、顺天才是,天生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不时不食,不是季节的东西我们坚决不要吃。

“以后买菜,不要买大棚菜,那都是返季节的,吃了有毒。”

我和姑姑都没有理会他,只管吃,反正家里的菜都是他去买的,这话本来就是他自己说给自己的。

“吃了红的吃白的,吃了白的吃绿的。”他又对我和姑姑说,希望我和姑姑把西瓜皮上的一层白瓤也吃掉。他亲自做示范,啃得十分脆甜的样子。

“这最降血压了。——比甜瓜还好吃呢!”他真诚又可爱地边啃边说着。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杂踏的声音,我警觉地停下啃西瓜,感觉心脏也停下来一般。我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自从那天,梁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再次见到那个声名显赫的赵虎我的前公公之后,我就开始心慌了。赵虎的眉毛还是那么浓密挺立,不过他的眼睛更有光彩也更加犀利了,象一把锥子一样直刺向我。不平凡的人物总是有不平凡的眼光,我仔细回想那眼光似乎也不是那么凶狠,可不知为何却让我胆战心惊。

“ 他是我孙子,你知道吗?”

赵虎直截了当,没有跟我叙旧,其实也没什么旧可叙。他说,我最疼爱的就是这娃,从小没有妈……

“娃咋样?”他顿了一下朝我问。

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愣住了,不知怎样回答。

梁校长替他翻译,说,赵总问你的娃怎样。

我这才明白,他这是在问我的孩子,他的孙子。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孩子还有这么一个爷爷。我跟赵家早就断绝关系,在我心里,孩子就只是我的,跟其他人没任何关系。

“既然见了,赵总想把这个孙子也带走。”梁校长替赵虎说出了意思。

“赵总条件好,对培养娃有好处,你好好考虑一下。”梁校长又说道。

原来,赵虎见我,是想把我的孩子也要走。这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有,唯有孩子是我的寄托。

“赵总计划,等这几个娃高中毕业,全部送到美国去读书。”梁校长又说道。

总以为梁校长话少,今天却说这么多。

“那个……你前夫,赵熊,他现在也在美国。”

赵熊去了美国,这时我才知道。管他在哪里,瞎熊到哪里都是瞎熊。但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带走。

“不行,我不同意!”我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我态度。“我的孩子我要自己培养!”我又补了一句。

我把“培养”二字说的很重,意思是在讽刺赵虎,培养的都是什么人嘛,瞎熊儿子,无赖孙子,还想再糟蹋我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谈培养,会培养个屁!

“好,啥话不说。”赵虎磕掉了烟袋锅的烟,冷冷地说,对我也像是对校长。

这次来,赵虎吸烟有了变化,不吸纸烟了,吸着烟袋锅里的烟,姿势也象是电影《上海滩》里的黑帮老大一样,好有气派啊!

我是第一次见到现实生活中有人用这种方式抽烟。烟雾从烟袋锅里徐徐升腾,赵虎宏大油光的脸在烟雾里越发地令人心生敬畏。当时脑子里竟奇怪地想起贺龙元帅也是用这种方式抽烟的。《一把菜刀闹革命》,这篇课文里的配图就是贺龙叼着大烟斗的画像。

“好,你先走!”梁校长听见赵虎这么说,就用手背挥了挥让我出去。

校长这样轰我的手势令我非常生气。我站起身,做出立刻离开的样子,同时问道:“我的事还没处理呢?”

“你还有啥事?”

校长脸色非常难看,听他口气,是不是把我被打的事都忘了,我真怀疑。

“我被学生打了就算了?”

“下来再说!“校长看也没看我。

走出校长办公室之后,黄毛爷爷不同凡响的样子就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走到哪里赵虎那庞大红润的脸就在我眼前出现,象总挡着我的路一样,我需要定定神绕个弯,才能避开那张脸。

总感觉黄毛的爷爷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黄毛踢了我,自知理亏,跑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这事都是我惹的,赵虎肯定要报复我。

但我想不出他会让校长如何处罚我。我首先想到的是会扣我工资,接着会停我的课,让我在全校大会上做检讨。然后,今年评职称的指标就算下来,我也是没戏了。我总在想我该如何做检讨,用怎样的词怎样的口气。重了,太污辱自己,轻了,肯定过不了关。我还应当跟宋来善商量一下,怎样口径一致,争取过关。

还有,我的孩子,赵虎要弄走,我怎样交待老小伙,让他看好孩子。我还没顾上跟他说呢,害怕说了姑姑知道又受刺激。

一件比一件烦心。

我的脑子快要想炸了,我有半个多月都无法入眠,赵虎的脸一出现,我的心就开始急跳,无法控制地跳跃,连我的手臂和指头都在打颤。感觉心脏不是要从心口处跳出来,反倒要从肚子的地方跳出来一样。这奇怪的现象又让我害怕异常。我很想起床跟老小伙说一说,但看他勤劳辛苦的样子,又忍了下去。

啊,灾难终于降临了。灾难降临前总是有预感的,我预感到的事情就在眼前。

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了我家门口,紧接着就是一阵不由分说的砸门声,开门,开门!

姑姑象个机灵的小孩一样立刻躲到了床底下。幸亏孩子刚刚被送到幼儿园,原本星期六是不想送去的,可是因为我心烦意乱,还是把他送了去。幸亏送了去,不然,不知道他会是怎样下场。

砸门声,脚踹门声,骂人声一起传来。没几下,门被踹开了,一群人一涌而入。准确地说有四个人,全是男的,三十七八岁的壮汉。

“殷桂香,给我滚出来!“

一听这地道的秦州方言,便知道是赵虎发迹地西塬村人。赵虎终于来收拾我了。

我走出房门,老小伙一把把我推回去,顺手按下锁,把我反锁在屋里,然后他扭身对四个汉子说,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娃年轻,不懂事,有啥事找我。

“你算老几,谁不知你是这家的奴才,找你顶球用。“

“叫殷桂香出来!“

“问问她,凭啥打娃,狂得没熊相了。”

脚步声朝我门走来,老小伙靠在门板上,又在说好话。“咚”地一声,重物跌到地上的声音,随即我的门被踹开。这是我的卧室,我不能允许一群来历不明的男人进入我的卧室,不等他们进来,我便大喊着冲了出来。我的心不再跳了,我只有愤怒。

“我就是殷桂香。我就是打黄毛了,怎么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是这群人的嚣张激怒了我,还是我骨子里的胆气。

 老小伙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说,没打没打,娃胡说哩,说气话哩。

“打了,我就是打了。”我根本不想示弱,我已经受够了,“我是老师,学生打老师,我怎么不该管?“

“你还犟的不行,日你妈的。”

一个硬茬茬板寸头发的男人挥起一长串铁链朝我打来。脸部一阵痛,鼻血被打出来了。只觉得粘稠的咸咸的东西流到嘴里。又一个光头的男人手拿一把菜刀朝我砍来。我的背上挨了一刀,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象被电击了一般。当第二刀落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老小伙筋骨分明的手,我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是这样的清瘦消薄,我和姑姑的手都是肥厚绵软的,手背后上有一排排的肉坑,我总以为所有的手大概都是这样的。

这只瘦骨嶙峋的手挡在了刀口上。立刻鲜血淋漓,满手血糊糊的。这时,姑姑突然从床底下爬将出来。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棍,挥舞着朝砍向老小伙的男人拼命打去,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接着,她又朝其他的男人打去。她的眼睛发光,发明,象闪电一般令人痉挛。她大喊着,发出震雷一样的怒吼。不仅是那几个壮硕的男人被吓傻了,连我也被吓傻了。姑姑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肥胖了,她现在是一个近乎老年的女疯子了。她头发散乱象一堆荆棘,她目光凶狠,象寒光凛凛的尖刀,她气势汹涌,如排山倒海的洪水。

“歹徒”被姑姑用铁棍打出了门外,有个光着脊背的已经跑到了楼梯下,另有三个在门口狭窄的地带与姑姑厮杀着,他们已经处于劣势,由一开始的进攻改为了抵挡,边抵挡边往楼下退去,踉踉跄跄。拿着铁链子的板寸和拿着菜刀的光头都在虚假地挥动着,毫无力量。可姑姑却气势如虹,她还在挥舞着,嘶叫着。老小伙常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有谁能不怕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呢。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不敢打了。”

混乱中,我听见一个女人在大喊。这时,我才发现那个胖墩墩,矮矬矬的光头男人倒在地上,似乎还有血。这时,老小伙一步跨上前,拉住了姑姑的胳膊,另一手紧紧攥住姑姑的手腕,姑姑的手举在空中,那根烧火棍一样长的铁棍也举在空中,僵硬而挺直。老小伙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实际上,在老小伙面前,她总是那么容易安静下来,她用眼睛盯着老小伙,温柔的光芒立刻放射出来。她像小孩子一样,垂下手臂,铁棍落在地上。突然间,她一下子扑在老小伙的怀里哭了起来。老小伙也紧紧地抱着她,他们就象一尊雕像一样静默不语着。这看起来,跟先前这混乱的场景太不谐调了。

我的背在钻心地痛,感觉有股子热流在往下淌。我是被人从背后袭击。我想那一定是血,可是没人来抱着我,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头眩晕着,我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我看到水泥的梁柱都倾斜着朝我压来,那个倒在地上的光头也跳到了空中,正蜷缩着身体,攒足一股子劲,然后朝我猛力砸过来。象一个大轮胎,又象一个大辗盘,还象是一个浑圆的大铁球。我必须要倒下去,才能避开这重物砸向我。于是,我倒下了。

我听到有警车响,然后是一群警察,穿着月白色的短袖,胸前佩带着新式的警号牌,象早年流行的大学校徽一样。是一群年轻的警察,个个都很漂亮,面相端庄而文气,象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把躺在门口走道上象死猪一样的男人放在细长的担架上抬到了楼下,楼道的拐弯太小,警察吆喝着把担架举过了头顶才拐过了弯。两边的邻居见到警察都缩回了屋里,只露出一条门缝朝外看。只有邵阿姨站在警察身边给警察说着什么。

邵阿姨也老了,腿都快走不动了,但是爱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改。她的儿女们没有一个愿意跟她住在一起,她成了可怜的孤单老寡妇。她的耳朵特灵,我回家忘了带钥匙敲门,我家门还没有敲开,她的门倒先开了,然后总要问句,闺女,回来了。我真的不想理她。人老了,应当心善一点,怎么邵阿姨越老心越坏,她到处宣扬我家的丑事,一点也不比以前少。

不过这一次警察能迅速赶到,我想一定是多亏了邵阿姨这种眼明心亮耳朵灵的人。不然事情还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不一会大夫过来了,一个高个的女大夫。我才知道,我做了手术,伤了腰锥,幸亏不深,不然腰椎断了,很可能导致瘫痪。这一次,明显老小伙救了我,如果不是他用手挡了一下刀,我可能就象大夫说的那样瘫痪了。

孙满屯、袁霍海还有我的同学黄笑天以及工会主席等一帮人来医院看望我。他们站在我的床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个个表情凝重,他们慌乱不安的眼神里满溢着不便向我说明的话,这令我也更加地心慌起来。

我的心脏一定是出问题了,动不动就莫名地突突紧跳,现在又开始狂跳起来,我脸色惨白,头上又开始冒虚汗。然后,我突然身子一软“出溜”到床上。我的同学黄笑天首先注意到我的状况,他赶紧用手去扶我,然后,扭回头对门外喊,大夫、大夫……。

随着喊声,一群人离开了我。黄笑天给我倒了杯水后,我说,我没事,歇会就好。听我这么说,他也就追随着学校那群人到医生办公室去了。他们在医生办公室呆了很长时间。只有黄笑天临走时又拐了进来。他对我说,你的事情闹大了,你要配合学校的处理,然后又匆匆离去。

我从他的话里和眼睛里没有得到一点老同学的特别关爱和情谊,只感到一种不可预知的恐惧。

张梅梅被委派来陪院。

我才知道,我被打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秦州城。打我的人按照媒体的说法是黄毛的爷爷赵虎组织来的。

“人大代表勾结黑社会殴打中学女教师”!有家网站用这样的标题报道此事,立刻吸引了各方的关注。紧接着多家媒体都发表了文章,《三秦晚报》、《西北报》等省内媒体也进行了报导。醒目标题一个和一个不一样。

“女老师收试卷被学生踢伤”;“家长组团报复女教师”;“女教师刀伤生命危急” 。

梁校长被停职了,学校的代理校长是黄笑天。他安排孙满屯驻扎医院专门接受媒体采访。不允许媒体直接采访我。

实际上,黄笑天单独又来了几次,要求我在他替我拟好的检查上签字,我拒绝了。嗅觉敏感的媒体不知道从哪里获得这一消息,立刻,我被学校责令写检查,成为又一关注点,又一篇文章贴出来:

“女教师被打竟被学校责令写检查”!使这件事更加热闹,从而把舆论推向了高潮,网上贴子一下子成倍地增加。

秦州论坛,秦州贴吧,立刻象炸开了锅一般。我在这里摘录一些,免得我费口舌。

飘忽不定:

强烈要求处理不公的领导引咎辞职!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学生不交卷还殴打老师,还要老师写深刻检查?可笑!如此欺凌一个教你知识的老师,荒唐!那把国家管教育的最高领导人也停职了吧!一群昏官!

行走的土豆:

打老师的那些家伙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为所欲为,要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量他也不敢,应该严惩,别以未成年为借口,那都是官场屁话。

宜君核桃:

本人几乎没参与过评论!然而,这次却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网上看到老师被家长殴打的新闻,我震惊之余就是沉默:一是为教师担忧!二是为国家担忧!

胡杨树:

 “素质教育”,却把原本属于老师的教鞭交给了学生。有时我突发奇想,有多少当权者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了教育的第一线。

……

这些我略略地看了一下,另有一篇报道是《西北报》的记者所写,西北报是一家民营报纸,在秦州百姓心中,这家报纸是有别于官方的敢于直言,敢于为百姓伸张正义的报纸。果然,这篇报道的标题一下就吸引了我的目光:生命不保,谈何教育——教师监考引发恶性事件

这篇报导详述了6月22日夏至那天,黄毛爷爷赵虎指使打手到我家“收拾”我的经过,记者获得的现场情形,我想一定也是从好事邻居邵阿姨那里得到的吧。

后面写到:被凶残殴打的殷老师,腰椎几乎断裂,眼睛出血,头部受伤,从家中到医院洒满了殷老师的鲜血,真是触目惊心啊!行凶场面如此血腥!有恃无恐的歹徒甚至猖狂到当着110警察的面,叫嚣:“治死她!见一次打一次……”殷老师受到数名打手恐吓,目前身体健康状况极差。

我不知道这家报纸的记者何时到医院来采访了我,也许是在我神志不清的那两天吧。反正,我的脑子没有一点关于这位语言犀利的记者的印象。

报导最后写到: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打人者如此凶残暴力!教师的人身安全谁来保护?我们强烈呼吁有关部门,严厉打击黑恶势力的嚣张气焰,严惩凶手,还教师一份尊严!

正是这篇言词激烈的报导,又一次引发了秦州贴吧的一场海啸。网友们讨论的热点从纷扰的教育现象,终于集中到了对黑恶势力的讨伐和控诉,逼得黄毛的家人也不得不露面发贴了。

一个叫“灭火器“的写道:

首先,我代表学生家长对过激行为表示道歉!

我想我发的每个帖子里都没有刻意推卸我们的责任,我们都是以道歉为前提!但是我希望大家能明白真实原因……一个14岁的少年,无非是调皮点,老师可以掐孩子脖子吗???

可以把孩子脖子掐出印子吗?????可想而知,,用了多狠的劲。。。(对于一个只有14岁的小男孩,如果换成是你们的小孩,你们能接受吗?)

黄毛的爷爷赵虎,不知从哪里雇来的枪手,发贴竟然说我掐黄毛的脖子!?

我真的气坏了。张梅梅没等我发火,就摆手示意我继续看下去。她把贴吧里的言论整理在一起,打印给我看。

灭火器继续写道:

后来情况是这样的,学生被掐后,不敢去学校,至今下落不明。家长找老师问情况,然后由于没有沟通好,形成言差语错,发生争吵!!!并没有伤害殷老师,相反,被殷老师家人打伤。(换作我们作为父母的,孩子被老师打失踪了,你能置之不理吗?)

这位叫做灭火器的人看来非但不是来灭火的,反倒是来抬风助火的,不仅歪曲事实,胡编乱造,最主要的是编都编不象。

比如,黄毛在外面流浪了三天后,就又回到学校里了,哪里是什么下落不明。

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黄毛爷爷雇佣这样的人出来说话,发贴,当新闻发言人也真是挑对了人,赵虎的钱看来真是够多,花钱雇佣这样的人也真是不冤枉。

再看接下来的话;

还有,你们一再提到学生家长名字,这件事学生的家长真的不知道……请不要再指责孩子的家长!!!如果您真的认识他这个人,了解他,你会知道,他并不是你们猜测和想象中那样!!他是很值得尊重的一位长者!!

这个被豢养的狗,发贴还分了之一,之二。

之二:误导舆论丧失公平立场

频阳事件很简单,老师掐学生,家长不愿意,找她,不承认,反而打家长,才发生了以后的事。起因怪老师用封建社会的师道尊严打21世纪新中国,社会主义的花朵,接班人。很小的事,交政府处理就行了,频阳老师不相信市委市政府还有警察能公正处理,相继采取了罢课,上访,散布非法言论的手段给政府施压,造成很坏的社会影响!频阳老师的行为经过批准了吗?党委是不知道,还是不制止,团委呢?立场站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通过正常的组织程序?频阳领导班子一定要整顿,不理智不懂法的老师要加强学习!!!

这个发贴的家伙,如此可笑的话居然也能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后面的话肯定是黄毛爷爷赵虎的原话,他在这里照搬而已。看来,赵虎一定也感受到社会舆论的压力了,不然不会说出那么气急败坏的话来。

张梅梅说,是的。是宋来善老师组织的,王文化、史富贵、张建设、还有……他们都去了。宋来善的老婆也去了。

宋来善带头罢了课。宋来善腰痛,还拄着拐棍去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出来了,我在学校这么多年,不太和同事们交往,没想到关键处他们这样帮我。

“你也不用这么感动,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张梅梅削了个苹果递给我说,“再不闹,老师们都被欺负成啥了。”


我的同学黄笑天,他没有帮我,我能想到,一点也不意外,也不会令我伤心。从黄笑天交待我不要告诉学校老师说和他是我同学那刻起,他就已经没把我当发小,当同学看了,我还能对他有何期待呢。什么发小,什么同学,全抵不上官位,一万个情也比不上头上小小的乌纱帽。任你情比山高,比海深,在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人眼里,屁都不是。

我继续往下看:

本来是孩子家长,给人安上黑社会的帽子,在加上坐的好车,利用贫富不均,仇富心理,误导舆论,你们说他是黑社会可以举报,要法院定,不是你说是就是。

6月22日事件,家长没参加,有什么根据说他是幕后主使,人大代表人民选,难道秦州人大也不合法?省人大也不合法?人民为啥不选你,选他?他到聋哑学校做好事,捐款,你去了吗?你捐了吗?

不要再搞小动作,交政府处理。

再明显不过了,这发贴之人,完全就是个皮影,操纵他的就是黄毛爷爷赵虎了。他完全就是赵虎的传声筒,扬声器。什么灭火器?

 没等灭火器的之三出来,网友便纷纷登场。个个都是演说家,语言似剑如刀,你来我往。有向东有向西的。高手确乎在民间,网络语言因为不必过分在意修辞随性而发,即兴而发,却能呈现比中学课文更加耐看耐读的生动结实的力量和质感,且看:

沧海横流:

学生因监考作弊遭到语文老师的批评制止,家长带着铁链子纠集社会人士开着车杀到老师家,这不是黑社会难道是运动会?

依稀:

老师了不起?为人师表,你们可配?自己一身毛,觉得人家是妖怪!还有,别动不动叫人家家长请你们洗脚!什么老师过生日叫学生买礼物!

灭火器终于又出来了,推出了文章之三:

请看!谁是黑社会?

 近日,秦州市发达房地产开发集团的董事长赵虎先生又一次来到秦州特校。作为特校的名誉校长,赵虎先生时刻关爱着残疾孩子,关注着特殊教育。在助残日前夕,当得知孩子们就餐时没有桌椅,都是三五成群地蹲着吃饭时,他心急如焚,很快地购置了几十套餐桌椅,彻底改善学生的就餐状况。每年的助残日,他总会慷慨解囊,为改善孩子们的学习、生活状况;为改善特殊教育办学条件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

这篇文章有点奇怪,看标题象是拉弓射箭,准备和对手较量一番的架式,但接下来却突然转换成记者报导的口吻,推出一篇新闻采访。看来这个灭火器显然是个不会写文章的人。他的意思大概想说,你们说他有背景,是黑社会,那么看看人家助残日做了什么。后面的文章是粘贴上的。

此文之后又是一堆跟贴。

作者简介:

       东篱:陕西铜川人,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人才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曾工作于铜川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出版有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其中《远去的矿山》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作品以凌厉的风格和直面现实的勇气,受到读者喜爱,拥有广泛读者群。贾平凹称赞其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我读了《远去的矿山》那书,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令人感慨!

【主播简介】张海俊:女,内蒙古包头市退休教师,全国十佳银龄朗诵家。追求文字与声音的完美结合。传送正能量。

获得证书:中国诵读学院《现代汉语艺术》教师资格证书;《全国艺术特长生认证委员会》考官证书;悦读东河会员。《包头鹿城诵读会》声韵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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