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事•我为你而高兴

凌云树：以前我总是错误地认为，那个偷走自己半条命的人，选择离开自己是迫于无奈，多年后等自己变得优秀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离去与自己的改变没有关系。

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去逛超市，正当我们聚精会神地挑选一件商品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身后总是站着一个身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傻乎乎的大个子青年正眯着眼睛盯着我傻笑。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脑海里不停地检索这个人的名字，我很清楚地记得他，他是我好多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他是有一点智障缺陷的孩子，两眉之间有点宽，眼睛特别小，喜欢傻笑，可是我很遗憾自己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

我惊奇地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呀？我省略了他的名字，我热情地喊他，也是为了缓解我忘记他名字的尴尬。从教二十多年我教过上千个学生，忘记几个学生名字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我觉得忘记他的名字确实不应该，因为我很清楚他需要这份记得。

他还是傻笑，一说话嘴边的口水就会流下好长好长的，他高兴地喊着我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这让我特别的不好意思。他显得很激动，有点手舞足蹈的样子，毕竟好多年没有见过面。这么多年他还是一口能喊出我的名字来，特别是像他这样一个有点智障的人。他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还问我还记得吗？我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

我其实是记得他的，那时正是学校合班重组的时候，新组建的班级师生都很陌生，他是个有缺陷的孩子，学习成绩很不好，属于班级最后的后进生之列，陌生的教室里，像他这样的学生，是没有圈子和朋友的，过多的却是来自学生之间的嘲讽和鄙夷。

他给人的感觉是个傻乎乎的人，像是没有脑子一样的人，经常眯着眼睛傻笑，还留着长长的口水。那时候我代着他们班的语文课，我也发现了这个不一样的孩子。他经常不听课，还有意弄出很多动静，所以被同学告发的时候多，自然挨批评的时候也多。

我也清楚，这个孩子不甘心寂寞和冷落的，他没有朋友，他故意弄出动静，只不过想证明自己的存在。面对这样一个多问题的孩子，有人劝我说，没有必要和他计较，他因为有病自己很难控制，就把他冷落在那个角落就好。我那时候也这样想，可是真的看到他孤零零一个人在教室的一角的时候，也觉得可怜。

于是，我也经常鼓励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有时候上课时我也让他回答一些没有难度的问题，有同学耻笑他的回答幼稚的时候，我也极力劝导那些试图嘲笑他的学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从来不把他当做一个有残缺的孩子看待，我想给予他公平才是最好的尊重吧。有人笑我的做法太傻，他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被感化呢。我也觉得他不会被感化，但那又能怎样呢？给予他该有的帮助还是应该的。

他那一届学生，我只代了一年就因为工作的问题，调到别的年级了，我就很少再见到他，关于他的事情我就知之甚少了。今天忽然见到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他还没有说几句，就开始口吃，我分明看到他一直在掉眼泪，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来一个男人之间的鼓励。

他不再像上学时候流口水，只是激动地嘴边抽搐一点，他告诉我：老师，我结婚了。我真的为他高兴，就这样他一直跟我重复说他结婚的事，我知道他是想和我分享他的快乐。

我和他没有太多的言语，他一直邀请我到他家里做客，我跟他道别，我就继续和朋友转转，但谁知道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后，一直那样看着我，我朋友笑着问我，他是不是傻乎乎，怎么一直看着我。我笑着说，他不傻的，他懂得感恩，当年有人说，他这样的人不会被感化，现在想想，我们错了，他一直都知道我们关心他。

他一点都不傻的，是我们不够聪明而已。